姬阳正跪在灵位前,听见动静,缓缓转头,目光沉沉。
姬夫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一眼望见灵台上的香火,望见棺木前覆着的白布,整个人犹如雷劈,踉跄一步。
随后她扑到棺前,捶胸顿足,嚎哭出声:“我的儿啊——!”
这一声,像撕裂了整个东阳侯府的沉静,也撕碎了众人沉默压抑的悲痛。
姜辞在厅角抱着阿梵,听到这一声哭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眼角落下一行泪。姬阳咬紧牙关,眼眶猩红,只是起身将母亲从棺前扶起,声音哑得发颤:
“娘,大哥走得安稳,没受苦……”
姬夫人仿佛听不见,只一边哀哀哭喊,一边伸手抚着棺盖:“你不是说好要等阿梵长大?你怎么走了!”
她的哭声揪心至极,仿佛将这些年来压在心头的哀苦与孤独一并宣泄出来。
姬栩去世后,整个丰都都沉浸在压抑的哀恸之中。
东阳侯府门前设了长灵棚,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官民皆素衣素履,路边有老者自发燃香焚纸,也有孩童牵着母亲衣角,低声问:“娘,那位大公子,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街市沉静,连以往喧嚣的茶楼酒肆都敛了声气。
人人都说,东阳侯府的大公子温润如玉,待人谦和,是个真正的君子。他行善不张扬,丰都的百姓,无人不敬他,无人不悼他。
白幡绕梁,悲风送客。灵堂前的香从未断过,哪怕夜深,也常有人披衣前来,默立片刻,低头长拜。
几日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沉寂。
陆临川身披风尘,带着紧急军报踏入东阳侯府,一入内院便直奔正厅。他穿过白纱飘荡的灵堂,站在正跪祭的姬阳身后,沉声道:“都督,该出发治水了。我知你心悲,可眼下山河危殆,河堤将崩,若再拖延,只怕百姓遭殃。”
姬阳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立在灵前,又跪下,长揖三拜。
他起身,脱下外袍,将素白丧服裹在甲胄之下,再披上墨黑的披风,整个人从悲痛中走出,面如寒铁,眸若霜锋。
临行前,他来到了姜辞门前。
他犹豫片刻,终是抬手,敲响了房门。
姜辞打开门,面色仍略显憔悴,见他,微微一愣。
姬阳看着她,沉声道:“我要启程,前往宁陵治水,宁陵衔接汀洲和凉州。”
他顿了顿,忽而换了个轻描淡写的口吻:“那一带民俗人情,你比我熟悉。此行事务繁杂,若你愿意——可以一同前往。”
第31章
姬阳站在廊下,背脊挺得笔直,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而冷淡:“今日,便出发。”
姜辞一怔,尚未从方才整理文案的思绪中回神:“今天?现在?”
“对。”他语气干脆,“你若去,就叫晚娘和银霜准备准备。我在府门口等你。”
话落,不容置喙,他已转身离开。
姜辞望着他的背影怔了几息,才慢慢回神过来。她本以为还有一日缓冲,没想到说走便走。可念及宁陵毗邻凉州,路途或可遥见家山,她心中还是泛起一丝雀跃。
“晚娘,银霜!”她转身唤人,步履轻快。
晚娘正打着哈欠收拾药柜,银霜还在屋外晾衣裳,两人闻声赶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