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阳站起身来,抱拳一揖,神情郑重:“那就有劳大哥了。”
正准备离开,又像忽然想起什么,顿了一下,说道:“阿梵也已经八岁了,我准备给他寻个武师,教教他招式。我要行军,没什么时间照顾他,文有你教他,我放心。将来,我还指望他替我撑起半个东阳。”
姬栩闻言一怔,旋即笑道:“为何偏要阿梵来替你撑?你自己不能生一个?”
这话说得平静,却像石子落入水潭,姬阳当场愣住,耳根飞快泛红,他结巴道:“我……我还……没想那么远。”
说完,他低头一拂身上压
根儿没有的灰尘,像是要掩住什么,转身快步离去。
翌日傍晚,天色已晚,霞光从西天一点点泼洒下来,将屋内案前铺展开的纸晕染上一层温柔的金光。
姜辞手中最后一笔收势干净利落,她将画好的治水舆图卷起,细细装入竹筒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终于画完了。”
她缓缓起身,抬手轻揉了一下因久坐而发酸的肩颈,眼神投向窗外。晚风吹动院中的树影。
案边放着一个用瓷盅盛好的糯米藕,是晚娘下午刚做好,说是味甜清润,最适合夏日解乏。
姜辞对银霜说道:“你去找个食盒,我给大哥送去,被关到牢里,还多亏了他,我还没有好好当面道谢。”
“姑娘,要不我陪你一道去?”银霜刚换了新衣,想随行。
姜辞却微微一笑:“不必,我一个人去就好。”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
晚娘细心地将食盅装入干净食盒,又用帕子包好,递给姜辞:“那姑娘早些回来。”
姜辞点头应下,提着食盒,往姬栩的院子而去。
此时,姬栩正坐于书房内,手中执笔,在宣纸上描画着一式女子首饰图样。案边压着数张试画的纸张,线条温润细致,笔锋却带着他特有的沉稳克制。百阳在外通禀:“大公子,二夫人来了。”
姬栩手中一顿,略一迟疑,随即将尚未完工的图纸小心覆上一张干净纸,又整了整衣襟,起身道:“请她入院。”
院中石桌旁,两人对坐。
姜辞放下食盒,起身一礼,神情郑重:“那日之事,多谢大哥相救,若无你,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姬栩微一摆手,语气淡淡却诚恳:“弟媳不必如此见外。你既嫁入东阳侯府,便是姬家的人,我护你,是应当。”
这一席话,说得温和,却带着无声的坚定。
沉默片刻,姬栩轻声问:“那你呢?沈如安所为,你恨她吗?可想过报复?”
姜辞垂眸,指尖摩挲着食盒边缘,声音缓缓:“若你问我是否想过,有,自然想过。我也曾一遍遍想,她为什么要害我,要置我于死地,我该如何还回去。”
她抬眼,目光澄澈却没有恨意:“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她是沈将军的独女,而沈将军镇守溪陵,是旧西凉与东阳的要口。我若贸然反击,只怕会触怒她父亲,牵动边境。东阳北有瀚北,西南又靠旧西凉,若一旦局势起波澜,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所以,我不能恨她。她既然要回去了,我也就当这一切随风而去。”
她一字一句,说得冷静克制。
姬栩看着她,有一瞬恍惚。这样的女子,温柔明理、分寸得体。他轻声道:“你太善良了,以后会吃亏。”
姜辞微微一笑,眸色温和:“可若我冲动,吃的亏也只会更大,不是吗?我在紫川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再痛,也要先稳住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如今大哥也知晓她真面目,我们防着就好。”
姬栩看着她,眼中那抹柔光沉了下去,终究只轻声道一句:“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辞没有回应,只是打开了那食盒,将糯米藕一盅推过去:“这是晚娘新做的,上次见你爱吃,今日你不妨常常晚娘的手艺,也当我借花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