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的寿衣是一身繁复礼裙,嘴上涂了丹脂,头上满是珠钗,段知睿想抱他,不知从何下手,结巴道:“公、公主殿下,失礼了……”
谢璟:“……”
谢璟用原声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段知睿:“……”
谢璟用袖子一拭唇角,然后将头上首饰干脆地拔下,尽数丢进棺椁,毫无留恋。
棺盖合上,那些华美的饰品再不见天日,替代清嘉公主葬身于此。
“走吧。”谢璟低声道。
几日水米未进,谢璟根本没任何力气,段知睿他们将他背到马车上,又给他喂了点水和吃的。
一路上颠颠簸簸昏了又醒,迷迷蒙蒙地被人抬到柔软的床塌上,由医者悉心照料两三天,谢璟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挣扎着撑起身,一度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侍人们也不认识,低头一看,身上的寿衣倒是被换掉了。
“殿下,殿下醒了?”
“这是哪……”谢璟嗓子也是沙哑的。
“这是京郊的一处据点,是安全的。”
这侍者对他解释的同时,另一个侍者跑出房去,隐约叫着什么“主人”、“醒了”之类的。
谢璟一片混沌的头脑中,这才听到清脆的一响,真正搞清了状况。
“过去几日了?”他哑声道,“皇兄他……”
“主人就在外面,刚才已经去叫了。”侍者忙道。
这时门被打开,明亮的光照进幽暗的内室,谢璟眼瞳一缩。尽管眼睛被晃得生疼,他还是望着那背光的身影。
等他走到眼前,谢璟几乎不敢认了。
谢廷昭道:“醒来了?”
“你……”
谢廷昭:“怎么,认不出了?”
多年来,两人只有纸笔往来,彼此之间都看不到真正的模样。
谢璟一时失语,心神激荡,怔怔地看着谢廷昭,面前的男人和记忆深处温和的兄长渐渐重叠。
“皇兄……”他说,“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许多,怎么……老成这样了……?”
谢廷昭:“……”
谢廷昭失笑扶额:“阿璟啊,你可真会说话。下次别说了。”
亲弟弟这棒槌似的一句,一时间兄弟重逢的伤感氛围都差点没有了。
主要是谢璟眼睛看不太清,脑子也凌乱,一看谢廷昭的白发就脱口而出。
其实谢廷昭不过三十多岁,这些年由于耗费心血才两鬓灰白,但面容还是正常的,除了有挥之不去的沧桑和阴郁,外貌仍旧是壮年男子。
他看到谢璟的时候也是一样动容,只不过那时候谢璟还人事不省,几天过去,心绪都平复了。
知道谢璟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是看他陷在床褥里,雌雄莫辨孱弱苍白,仿佛昏迷中还在忍受痛苦,谢廷昭也是很不忍心。
谢璟本来应该是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孩子。
良久谢璟才回过味来,抱着他哥大哭大笑一场,多少年没外露过情绪,悲喜就像开闸的水收也收不住,哭得比这惨的只有上次送喻青出京的那次。
本来人就半死不活的,吓得仆从们连拉带劝,生怕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小殿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再昏过去。
谢廷昭一向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打碎了牙和血吞,哭哭啼啼的那成什么了?
但是在谢璟面前他是半句严苛的话都说不出来,心想这优柔的弟弟从小是当姑娘养的,哭就哭吧。
谢璟折腾了半晌,才冷静下来。
“我没想到这次能见到你,皇兄,”他说,“现在不是你能在京城露面的时候。来一趟太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