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殷海烟,恨腹中的孩子,也恨自己。
什么时候这恨意消减了呢?
大概是从殷海烟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
仅仅是在她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
由恨意垒筑的城墙,竟在殷海烟重新回归他所认识的她时就轰然崩塌了,活了这么多年,沈清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不名一文。
对着漫漫长夜,沈清逐嘲讽了自己很久,可是再久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想有一天,殷海烟把他踩在脚下踹到墙根,他也许都会自己爬起来贴过去。
为了最后一点可笑的自尊,这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让殷海烟知道。
再后来跟她来到魔族,沈清逐一直都刻意不去在意他身体上的变化,刻意让自己遗忘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可是昨日又不一样了。
被炽鸟攻击倒地时,腹中的疼痛令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害怕什么?害怕什么?
若是这两个孩子这么轻易就能出事,那么他当初何必苦苦寻找落胎的法子?
他竟然在害怕失去他们。
这恐慌太大一时间覆盖了他的整个理智,毫不加掩饰的情绪就在殷海烟面前暴露出来,殷海烟看着他,那样温柔地看着他,那样温柔地同他说话。
越是这样,沈清逐越害怕。
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殷海烟还会这样对他吗?他还没有忘记在玉昆宗,殷海烟第一次找上门时,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势,也没有忘记,五百年前,不烬原上,献祭肉身的疯子。
似乎不会吧,至少现在不会,现在他和她之间还有一条斩不断的线……所以刚才胎动的时候,沈清逐才下意识地想要与她分享这份喜悦,才鼓起勇气牵起她的手……
“没什么。”殷海烟目光略复杂,沉默片刻,她道:“我在外面守着,你恢复好了叫我。”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沈清逐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不喜欢吗?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可她明明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三番五次地去找他的。
那么,是因为不喜欢……他?
沈清逐水面下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仿佛这样能抵挡从心头翻滚上来的酸意。
水声哗啦,水面重新荡起涟漪,殷海烟已经转身打算离开。
“我在外面等你……”
“你等等……!”
两人同时出声,殷海烟的话被打断,回身,看见沈清逐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
“嗯?”
沈清逐不知道自己叫住她做什么,看着水面,支支吾吾半天,只好说:“你……你答应我的事……”
殷海烟顿了一下,她答应他的似乎不止一件事。
她点点头,含糊道:“嗯,我会做到的。”
“不是……”沈清逐有点急了,在殷海烟疑惑的目光中,他败下阵来,缓缓松开了手,低声道:“那你帮我守好了,不准任何人进来。”
殷海烟披上衣服,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
沈清逐抬头看着她。
殷海烟垂着眸子,静静立了许久,似乎是在想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一阵风儿滑过她沾着湿发的脸颊,她缓缓道:“也许现在,在你的心里,我所有的承诺都太轻但有一件事情在魔域的这段日子,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大可以随心所欲,无论是沈掌门,还是换月,亦或是人间的那个青竹,想做谁,都可以,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相信我,好吗?”
视线交汇,沈清逐心中蓦地痛了一瞬,他不知因何而痛,是因她也许无法兑现的承诺吗?难道到那时,他真的要去求梧珏帮他离开才可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感觉,那种感觉一翻上心头,他便狠心地掐断了它他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殷海烟似乎是失望地转身了,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像是在挽留,
“好,”沈清逐听见自己的呼吸中夹杂着细碎的颤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我信你。”
不知是不是殷海烟有意安排,接下来的几天里,沈清逐都没有在魔宫里看见过重随。那个林后小院里的任何一个人,沈清逐都没有再见过,甚至于那条金红相间的诡异大鱼,也从池子里消失不见了。
他每日所能见到的人,就只有殷海烟和那位名叫晓雪的宫侍,并不是殷海烟限制他的活动范围,而是殷海烟不喜欢身边的人太多,在这偌大的魔宫里,人员实在少的可怜。
寻找那几位失踪修士的事情也是毫无进展,在魔域这等魔气充沛的地方,他的灵力被压制着,虽然平时身体上感觉不到什么不适,可是一到需要使用灵力术法的时候,就会明显感受到灵力的微弱,十分的力气只能使出来三分,不能不叫他心情烦闷。
最近,殷海烟似乎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总是在外头,一天里只有很少的时光能在魔宫里见到她,她还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像完成什么任务一样来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