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要说辽东,就不能只说辽东
朱由检的这句“朕今日得孙师,就如高祖得子房,光武得邓禹”,如同一块巨石,轰然砸入孙承宗那早已历经风浪、古井无波的心湖。
一时间,这位六十四岁的老臣,竟有些失神。
他的面庞上,那如重枣般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惊愕、疑虑、恍然、不解,最终,这一切复杂的情绪,都汇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让他胸前那长长的虬髯,都忍不住微微颤动。
他闲居高阳多时,所收邸报多是旬月之前,这次入京又是连日飞驰,急速入宫,对于这位新君的秉性作风,几乎一无所知。
这股扑面而来的“汉祖之风”,着实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但最终,当他看到朱由检那双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望进那双满是恳切与信任的眼眸时,所有的惊与疑都烟消云散。
一股名为“知遇”的滚烫暖流,冲刷着他白的须发,让他这位困顿半生、早已看淡荣辱的老人,眼眶竟有些发热。
“陛下……”
孙承宗声音略带沙哑,当即就要挣开双手,俯身下拜:“陛下如此谬赞,臣……愧不敢当!”
“孙师不必多礼!”
朱由检手上加力,稳稳地将他扶住,不让他拜下去。
这坚定的力量,让孙承宗再次一愣。
只听朱由检诚恳地说道:“朕刚刚登基,各份题本奏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朕虽有心明辨,却也难分忠奸。”
“故方才以三问考教孙师,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孙师海涵。”
说罢,他竟对着孙承宗微微拱手。
这一拱手,虽只是轻轻一揖,在孙承宗眼中,却比泰山更重。
帝王向臣子道歉!
孙承宗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连忙侧身避开,肃然回礼:“陛下言重了!君臣相答,本是常理,陛下胸怀韬略,臣亦受教良多。”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位年仅十七岁的新君,与他那位同样少年登基兄长,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未及弱冠登基,这位,难道竟是天生的天子吗?
朱由检哈哈一笑,拉着孙承宗的手臂,亲切地将他引至殿中那巨大的沙盘之前。
“朕自登基以来,日夜思虑辽事,然所思所想,却与朝中主流之见,颇有不同,今日正好,还请孙师为朕斧正。”
“臣,洗耳恭听。”孙承宗肃然道,目光投向沙盘。
经过方才那一连串的礼遇、考校与致歉,他已经将朱由检放在了平生仅见的位置上。
朱由检踱步于沙盘前,手中拿起那根长长的木棍。
他手腕一沉,木棍指向沙盘的东侧。
“早先辽事,皆以前部辽左宁锦、辽南旅顺、辽右东江,此三方布置为题。”
“再往外,则辽西以蓟州、永平、天津并西虏为后盾;旅顺以山东登莱为后盾;东江则以朝鲜为后盾。”
“此言然否?”
孙承宗默默点头。
大明对后金的战略布置,多年来虽有反复,但核心思路,确是如此。
朱由检的长棍在沙盘上缓缓左移,点在了代表蒙古诸部的区域。
“然,此番虎墩兔憨西迁,其势已成。则不能再将西虏之事,与辽西一并合计。”
“我等既要提防虎酋并力西向,又要防备奴酋借此西窥。因此,所谓三方布置,需再加一方‘蒙古’,转为四方,此言然否?”
孙承宗目光一凝,抚须点头道:“陛下之前推演,一针见血。单列一方,以为应对,确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