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跪在睿宗榻前,轻轻握着他枯瘦的手臂。
御医施完针后,过了许久,睿宗才慢慢睁开眼。
他将殿内的其余人屏退,看着榻旁的杨惜,静默了许久。
“其实……你和朕的亭儿,不太像。”
“父亲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呢?”
睿宗翕动着苍白的唇,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杨惜怔了一下,听出睿宗话中的深意后,有些慌乱,正不知所措时,睿宗忽然笑了,轻轻回握住杨惜的手,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道:
“这些时日,你做的事,朕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孩子。”
“……明期死后,突厥王女慕容妗自请随使节返回突厥,突厥狼子野心,你…一定要谨慎提防。”
睿宗松开杨惜的手,在剧烈的咳嗽声中,挣扎着从枕下抽出了一只紫檀匣子,将它放进杨惜的掌心,“拿去吧,照顾好你母妃。”
“不明白的事,可多与谢仆射商量,朕昨日召见过他,将你托付给他照顾了。”
“……还有,你和白雉,”睿宗顿了顿,灰败的脸上浮起释然的笑意,“这条路很难,既然做了选择,就好好走下去吧。”
“那孩子幼时过得不易,别让他伤心。”
“如果他让你伤心了……你便利落些,斩断情分,不要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人这一世,不是只活一个‘情’字。”
殿外忽然响起几声模模糊糊的雀鸟啼鸣,一缕日光穿透云翳,照到榻前,睿宗望着那光,举起手,似乎是想握住什么,却终究因无力而垂落,最后一句话消散在了暖意融融的春风里:
“阿洛……”
“让你等太久了,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睿宗的目光透过轩窗,落在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仙霞关的烽火,有少年将军银甲上的清寒月光,还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建初十九年……
杨惜静静地坐在榻边,他看着榻上的睿宗阖上眼目,再无声息,眼中泪水盈眶。
他将睿宗递给他的那个紫檀匣子启开,其内盛着一卷玉轴——是一道传位遗诏。
他用颤抖的手指将玉轴展开,看见“太子萧成亭”五字上的墨迹比别处更深几分,像是曾反复停顿描摹,胸口涌起一阵无名情绪。
杨惜走出内室,向在外间等候着的各宫娘娘们轻声道,“……父皇晏驾了。”
丧钟响彻九重宫阙,殿外雀啭鸟啼,日光大盛,杨惜怀抱玉轴,无声地流着泪。
动作间,杨惜发顶的储君旒冕滚落在地上,他弯下腰,伸手去拾时,恍神间,转头望见殿内铜镜反射的冷光里,萧明期站在镜中。
萧明期缓慢地抬起头,颈间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出,朝杨惜露出了一个染血的微笑。
第99章斧钺哥哥有阿雉这样的美人心疼,就够……
显德殿的一处檐廊下,杨惜独自坐在石桌旁,指尖轻轻叩击着桌沿,他望着自己面前茶盏上温软的水汽螺旋,眸中思绪翻涌。
独自沉思了一会儿后,杨惜单手支颐,轻声叹了口气。
“哥哥,怎么了?”
一直悄声站在杨惜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萧鸿雪从背后拥住了杨惜,将下颔抵在他肩上蹭了蹭,“哥哥有什么烦心事吗?”
“……阿雉?”
“你来了。”
杨惜回过神来时,已被萧鸿雪揽入怀中,萧鸿雪一个旋身,将杨惜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轻轻舐吻起他白皙洁腻的侧颈。
颈上泛起痒意,杨惜被吻得呼吸有些急促,伸臂回抱住了萧鸿雪的腰,轻声道:“方才……谢仆射来过,我和他谈了一点事情,现在有些困惑。”
杨惜望着摆在桌子对面的另一只茶盏,思绪渐渐飘远。
……
依照《燕武本纪》中的剧情发展,睿宗病薨后,他的皇后魏氏,也就是昭王妃魏书萱的族姐,在萧成亭登基前夕,勾结几位常侍篡改遗旨,发动了宫变,将萧成亭和其母淑妃一起圈禁在宗人府中。
由于萧成亭的二弟萧明期因巫蛊案被诛,四弟萧幼安在宫变中不知所踪,五弟萧松云又尚不足岁,魏皇后自身也无所出,于是,几位常侍决定拥立魏皇后的外甥,也就是昭王妃之子,萧鸿雪的大哥萧淮流为帝,魏皇后改称摄政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