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得我眼皮发痛。宿醉引发的头痛,像是有把小锤子在太阳穴上突突地敲。我哼哼一声,想翻个身,却发现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皮,眼睛还不能适应大亮的天色,视野慢慢从模糊聚焦到清晰,最后定格到白色的天花板上。我眨了两下眼睛,将视线慢吞吞下移,一张放大的、属于皆逆荒的脸近在咫尺。他紧闭着眼,呼吸均匀,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更要命的是,他的一条手臂正横亘在我腰间,沉甸甸的。
我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往后一缩。
刚睡醒忘记控制动静,皆逆荒也被这一过大的动作幅度震醒。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视线聚焦在我脸上,又往下看了看我们之间几乎为零的距离,以及他搁在我腰上的手臂。
茫然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下一秒,他像是被惊雷劈中天灵盖,一骨碌从床上滚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被子被他掀开一角,露出底下纠缠的衣物——他的,还有我的。
“啊!”他指着我,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迅速被一片绯红霸占,从脖子根一路红到耳朵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样。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羞愤,活像个被玷污了的黄花大闺仔。
我也坐起身,被他一吼,宿醉的脑袋更疼了。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挖出点片段。
一无所获。
就记得昨天晚上叫皆逆荒上来坐坐,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开始喝冰箱里囤积的酒精饮料,后来……
“吵什么。”我嗓子干得冒烟,一出声才发现声音沙哑得不像样,“你是妖精,妖精怎么会喝醉?”我试图用逻辑掩盖心虚,也掩饰自己断片的事实。
皆逆荒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声音拔高,原本就红的眼睛此刻好像更红了:“妖精怎么了!是,的确妖精厉害点,但谁知道你们人类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他气急败坏道:“肯定有问题!我之前喝过酒,从来没哪次……”他猛地卡住,死活说不出后半句,只是用那双悲愤交加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仿佛我是罪魁祸首。
“停停停,”我打断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点,“现在争论谁喝醉了没意义。重点是,”我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床铺和我们身上不整的衣衫,“看起来这里发生了一些事。”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成年人处理意外事故的冷静口吻说:“但我们都断片了,对吧?谁也不记得具体怎么回事了。”我摊了摊手,试图让气氛缓和,“既然都不记得了,那就……当没发生过?翻篇儿?”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太没水平,听起来我好像一个渣女。但还没等我说点什么补救,皆逆荒的脸色便迅速褪红发白,眉梢眼角因为巨大的场景冲击带起的羞愤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愤怒:“当没发生过?你把妖精当什么了!”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和残留的酒气。
我也有些心虚,毕竟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忘了,万一真是我拽得他呢?不过皆逆荒就算在妖精界不太能打,对抗我一个小小人类还是游刃有余的吧。
胡思乱想间,皆逆荒忽然翻身下床,动作太大,牵扯到宿醉的身体,他踉跄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站稳。他背对着我,白发在晨光里有些晃眼。我呆坐在床上看他像一阵风似的穿好了衣服,不走门不走楼梯,他扶着窗户冷脸道:“我就知道人类很讨厌。”
“哎!”我伸出手想说点什么,他已经消失在了窗外。我深呼吸了几口,猛地仰面砸在床上,双手覆盖住脸颊长叹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那次惊天动地的“意外”后,皆逆荒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连他常蹲守的几个业务点都找不到人。我照常去会馆上班,和同事聚餐,日子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一周后的傍晚,我下班回家,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根标枪一样杵在路灯的光晕边缘。
皆逆荒。
他正用脚尖去踢旁边路灯的杆子,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
视线在空中交汇。
我停下脚步,没说话,等着他开口。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被屏蔽在外,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远处车流的嗡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考虑过了。上次的事,是个意外。你我都有责任。所以,别借着说什么翻篇推卸责任。”
“而且你的责任比较大,所以那顿鸡公煲还清了,你还倒欠我一些。这样吧,我也不多要,你让我搬过来住,怎么样。”
“啊?”这个消息冲击太大,我一时间愣在原地。
“啊什么。我又不白住,我在这住着还能给你提升安全保障。平时看电视剧上头我还能随时变身,多占便宜的好事。”他据理力争自己住在这里的好处是多么多,路灯的光柔和地洒下来,在他的发丝上投上一层暖色。
我以为自己已经压下去的想让他上去“坐坐”的心情此刻忽然又翻腾了出来。
“行啊。”我绽开一个笑,拽着他的手腕往单元门门内走:“那就走吧,这么占便宜的好事儿我可得快点占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