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否认这段时日,她们彼此间有过真情,她也给过他坦白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会以如此狼狈的形式知道真相。
赵清仪小心谨慎惯了,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帝王,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疑,怀疑对方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
……是因为父亲吧。
这一世父亲没有死,赵家大房没有倒,背后还有孟家的万贯家财,确实是值得拉拢的目标,这或许也是她身上唯一值得利用的价值。
赵家与张家交好,但张首辅必须在京中稳定局面,只有赵家是能陛下放心,且可利用的一柄利剑,一柄挥向世家望族的利剑。
如今,陛下的目的达到了,赵家也该激流勇退,若她将过去的感情当真,胁迫楚元河娶她,甚至让她做皇后,那就是蹬鼻子上脸,将来说不准会给赵家招来何等祸患,毕竟伴君如伴虎,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后退,是赵清仪眼下唯一能做的,以免赵家站在风口浪尖上。
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落在楚元河眼中却是另一种情绪。
她在生气。
楚元河听不得她一口一个陛下,前所未有的生分令他不安。
“般般,你不要这样。”他上前两步,想将她拽起来。
赵清仪无动于衷,他急红了眼睛,“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从头至尾,我对你的情意都是真的,除了身份是假的,我待你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
赵清仪仍是低着头,神色隐匿在夜色中分辨不清。
她极力控制自己汹涌的心绪,不让自己失态,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这些话,陛下从今往后莫再说了。”
嫁给郡王,她尚且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又如何承受得起帝王之爱?
帝王的爱最是变幻莫测,嫁给他,才是真的再无退路。
楚元河用力握住她的肩,“般般,你若有怨气,你骂我打我都行,求你……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推开我……”
他更习惯那个会害羞,会嬉笑怒骂的般般,而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冷静理智的赵清仪。
“陛下。”赵清仪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双眸,温声道,“臣女心中并无怨气。”
她不会怨他,这一世因为楚元河的出现,因为他来到她的生命里,她最重要的家人保住了,仅凭这一点,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生怨?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向楚元河表明心迹,“……臣女从未后悔与陛下在一起,但这一切终究是梦幻泡影,陛下,我们就此别过吧。”
楚元河再次怔愣,俊逸的眉眼微微蹙起,似惊慌又似疑惑。
赵清仪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略微歪头,想从她语气神情中分辨出一丝丝的虚假,可是没有。
他可以确定,赵清仪这番话完全是肺腑之言。
她在向他表达她的情意,表达她的感激,同时,表达了她的拒绝。
意识到这一点,楚元河握住她双肩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赵清仪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肩头上的大手,再次无声叹息,过后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又是一拜。
“天色不早,陛下早点歇息,臣女告退。”赵清仪起身离开。
走出不远,就看到同样脚步匆匆的赵怀义。
赵怀义一行人安顿在驿馆里,不日将随楚元河一同回京,然而夜里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寻女儿问个清楚。
女儿如今与陛下有了瓜葛,那么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对赵家而言都是牵一发动全身,他不得不谨慎,提前寻女儿通气,结果去到县衙得知女儿去了大牢,这才往这边赶来。
父女俩在廊下相遇,赵怀义正欲开口,就见楚元河跌跌撞撞跑过来。
顾不得女儿,赵怀义当即要跪下行礼。
放在从前,楚元河会泰然接受这个礼,可如今当着赵清仪的面,他哪里敢受这一礼,若是此刻跪拜,他们就是君臣。
楚元河更希望他们是翁婿关系,在赵怀义颤巍巍跪下的刹那,楚元河一个箭步冲上来,因为着急他甚至单膝跪地,才堪堪托住赵怀义。
四目相对之际,二人皆是诚惶诚恐。
“老臣罪该万死!”
酝酿片刻,楚元河长出一口浊气,“……赵大人,不必多礼。”
最后还是他将赵怀义搀扶起来,赵清仪赶紧挡在父亲面前,福了福身道,“父亲是寻我心切,礼数不全之处,还望陛下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