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场悼会中,美人始终没有开口。
只有极偶尔地,才能听见一声自垂纱之下传来的、极力压抑过的哑声低咳。
一同帮忙护丧的友人也曾上前,劝迟清影暂时去歇一歇。
迟清影却一言未发。更没有动。
友人知道他执意如此,叹息之下,也没法再劝。
直至深夜,这一日的悼念才终于近了尾声。
诸多来客都已离去,空旷的灵堂沉入了一片静寂。
只还有那抹雪色身影静立此处。
是迟清影执意,要为亡故的挚友守夜。
夜幕沉沉,长明灯的青焰微微晃动。亡者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的挚友默然而立,颀长的影子斜斜投射在素帷之上。
宛如一道经久不可愈合的伤。
灵堂寂寂,香灰无声地掉落在铜炉里。
四野空茫,仿佛天地间只余下这一双身影。
良久,才有月色微动。
迟清影举步,走到了内堂深处的灵台旁边。
仿佛是仍然不肯接受挚友的离去,灵堂内连棺椁都没有摆。郁长安的尸身就被安放于玄冰灵台。
灵台之上,亡者静卧如眠。青冷的烛光在他轮廓英挺的面容上跃过。眉弓投下的暗影恰好停驻在眼窝,形成一道似有若无的错觉。
——太像了,像得几乎让人恍惚。
仿佛那薄薄的眼睑下仍有眸光幽暗,随时会突然掀起,用那双洞彻人心的深邃黑瞳将人钉在原地。
雪衣身影在台边静立许久。直到有夜风涌来,吹得垂纱浮动,幂篱中才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掌清冷颀长,腕骨瘦削,有着一种近乎毫无血色的苍白,在这无边夜色之中,更如薄雪清月。
修削的长指轻轻探入灵台,指尖悬停在郁长安颈侧,为他细致地理平了衣领的每一道褶皱。接着,苍白手指又缓缓挪移,循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容向上,拂过削直的鼻骨,挺括的前额。
轻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易醒的梦。
良久,似是沉溺过往的美人才终于收回了手。
脉搏、鼻息、前额紫府,都检查过了。
全无动静。
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主人一息不存、元神俱灭。
是真的。
幂篱下,迟清影垂眸,心想。
不枉自己费尽心思地杀了那么多次。
郁长安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