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抬头看卢卡斯,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上蔓延的水渍。
那片狼藉像面镜子,照出她此刻的狼狈:
头发被扯得凌乱,嘴角还挂着涎水,右肩的枪伤在哭泣的震颤中突突作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还在顺着腿根往下淌,在地面晕开更大的圈。
“哭够了吗,小姐。”
卢卡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慵懒,仿佛这一切残酷的景象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捻着她的发丝,将那截沾着液体的发尾凑到鼻尖轻嗅。
“别碰我……滚开……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玛丽安娜的哭声骤然拔高,混着屈辱的呜咽,她摇着头,让自己否认这一切。
“算是你完成赎罪了……不要再哭了,玛丽安娜。”
副官对刚刚少女的表演表达了“肯定”,见她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还在哭泣,便不耐烦地举起右手。
少女见状立即压制了哭声,用束缚着的双手抱住头。
“……”
卢卡斯还想说什么话,却被战壕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机械轰鸣声打断,金色的眼瞳在黑暗里剧烈地闪烁。
随后,他便向马塞尔挥了挥手,那个士兵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拿起自己的武器走出了指挥室。
“小姐,我希望你在我回来之前,都乖乖地呆在这里好吗?”
说罢,他完全没理会少女的反应,也冲出了指挥室。
玛丽安娜抽泣着瞥见两个恶魔走出指挥室爬出战壕,少女颤颤巍巍地借着桌子的力试图站起身,高潮的余韵让她的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夹紧。
她的步枪还架在一旁的铁架上,里面没有子弹,唯一的子弹刚刚发射在墙壁上,斗篷上被马塞尔拆下的弹药被他装进衣袋里带走。
手铐的钥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人遗落在桌面上,看起来像是一个陷阱。
一个大胆到让她恐惧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她想起自己那天私藏在犬笼与墙壁夹缝里的子弹。
————
云层像是被那阵隆隆声震得褪了色,灰黑里泛出铅青的光。
那声音说不清是从东边的山峦还是西边的洼地涌来,更像是从所有方向同时挤过来的。
四周的光线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吸走了,树影缩成模糊的墨团,路面的水洼却反常地亮起来,映着上方越发浓重的昏黑。
暴雨声音依旧,更多的雨滴挣脱地面,摆脱重力,直直地坠向天空。
它们不是零散的,而是成股成缕地逆冲,像被天空撕开的伤口吸进去的血珠,与下落的雨丝在半空中互相碰撞、碎裂,溅出转瞬即逝的荧光。
隆隆声越来越近,两军战壕后的迷雾里轧出黑影,齿轮咬合的生涩摩擦和发动机的怒吼声。
是坦克,这些钢铁巨兽没有蒙上战场的焦土,炮塔和车身上四处的机枪口上覆盖着泛着诡异光芒的黑泥。
它们移动时没有履带碾压的脆响,反而是湿滑的拖拽声,像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史前巨兽,炮管低垂着,被黑泥糊成钝圆的轮廓,分不清是武器还是某种畸形的肢体。
战车碾过一道道战壕,将黑泥泼洒在履带下的坑道里,随后士兵们像活尸一样爬出战壕,握着武器沉默着跟随在这些机械身后。
这些战争的仆役们,盲目且狂热地迈向死亡。
战争,战争向着偏离轨迹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