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没说话,显然今夜要说的内容,是他们近期得到的消息。
叶克书先说:“广州府的消息。平南王的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先前和靖南王一个样,想着将王爵传下去,自个儿也就办完了身上的事。但瞧见靖南王只上书至告朝廷自己病重请长子代为处置公务。朝廷为此事是允准了的。但未再行请旨就直接将身上的王爵直接给了长子。”
“并且举办传位庆典,俨然将王位当成自己私物。朝廷众臣为此多有弹劾,但靖南王处压根就不理会。平南王这边私心是想效法的,但又怕物议沸然,因此又生了别的心思。”
藩王之事,是当年顺治年间所设,是指三位藩王能为朝廷安抚旧民镇守边疆,一同创造大清盛世的缘故。
藩王是王爵,甚至比和硕王爷的权力还要高,及至现在朝中玄烨所有的议政王大臣都是比不上的。
他们几乎就是封疆藩王了,当当地的巡抚提督都不能节制,还要听他们的摆布。
若是恭顺有加也就罢了,偏偏不是这样的。
藩王敛财,藩王营私,藩王更是想与朝廷分庭抗礼,想在封地里做自己的皇帝。
藩王最怕什么呢。那自然是撤藩的。
若是前头那些年,朝廷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不怕这个。但是现在玄烨亲政了,玄烨的为政理念和风格与先帝大有不同,而且现在形势也不一样了。
谁都知道,皇上励精图治,是一定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也是一定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因此,藩王现在想要试探的,是朝廷和皇上是不是想要撤藩。
福建的靖南王闹得这一出,就是看看朝廷会不会能不能容忍他,还是就此顺着朝臣的意思,将他撤藩。
若是容忍,那就是给藩王的一个信号,朝廷软弱无能,还要靠着藩王安邦天下,这个王爵,藩王可不必经过朝廷的同意,就自己传承下去。
平南王尚可喜以其年老,无力再为朝廷镇守边陲为由,想要辞去王爵之位,回家养老去。
和靖南王不一样的路数,却也是一个意思的试探。
就是看看朝廷是不是真的敢不要他了。
若果真撤了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平西王那头,那更是遮掩都不遮掩了,直接就是让小世子抢了本该给太皇太后送去的蜀锦,直接送去了靖南王府,给新的王妃贺喜去了。
这是公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曹寅说:“吴世林大约要到苏州府走一趟,与三姑娘还有五王爷说道说道蜀锦的事。按他的行程,应当初五后,过几日就到了。”
隆科多哼笑一声:“是说蜀锦的事,还是来探口风的?”
宫里对于撤藩的事一直都是十分含糊的,从没有明确的意图表现出来。
尽管有大臣数年来坚持上书,力陈三藩之危害,指出朝廷一定要撤藩的问题,但内中始终是没有明确答复的。
玄烨在公开的场合中,从没有表达过他的意思。
太皇太后,乃至宫里能说的上话的,也都没有表达过什么。
反而是三位藩王数次让人进宫探口风,和硕长公主拐弯抹角的说话,也只从太皇太后那儿得到了很模糊的信号。
太皇太后总是笑着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只管过好你们自个儿的日子,朝廷的事儿,皇上心里有数的。
可不是一家人么。三位藩王府上,不也都是额附么。当初入关的时候,双方都是为了稳定住对方,可是联姻过的,这一层姻亲关系牢固不牢固的,还是得看看各人的心思了。
朝廷至今是没有明确撤藩意思的。但也没有说过,就真的不撤藩了。
藩王心思不定,随着第一代年纪大了,底下的儿子们长起来,总是要接替的,新旧交换的时候,藩王们要心定,就只能这样试探。
毕竟朝廷可从没有说过,自行就可以传承王位的。
这世子的位子,是他们自己嘴里喊出来的。但要请封世子,官方文书上白纸黑字的写明了,那才是朝廷认定的算数的。
所以吴世林来了,后头必然是藩王们的心思,让他到这儿来,在佟三姑娘这里探口风来了。
说着说着,几个人又把目光放在了佟心玥的脸上。
佟心玥嘿嘿一笑:“没事儿。我有经验了。我知道怎么应付。不怕。”
玄烨静静望着佟心玥:“玥儿,四贞姑姑在广西驻守。是皇祖母为监视平西王及平南王所安排的。这也是四贞姑姑自己的意思。朝廷并不是含糊其辞,朝廷是有倾向的。”
佟心玥垂眸,忽而心里有了一些些畅快的滋味。
好像当初写那出戏的时候,心里头憋闷的一些滋味,在此次南下的过程中,竟然不知不觉的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