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信命的人已经默默地信命和认命了,而摆脱了命运的人已无需再问这个问题。
就好像在河中溺毙的人和已经上岸的人,均不需要船。
只有在河中挣扎沉浮的人才需要船。
林小宛轻轻抚了抚手上温润得不像话的玉镯,暗道:行吧,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今日就让姐姐渡一渡你这迷途羔羊。
她便又支起皓腕,托腮笑问:“怎么?谁给王爷算命了?那些江湖术士的话可信不得,都是骗人钱财的!
我之前知道有一个骗子,包了一些面粉就说是生男孩的秘方,吃的时候只要虔心祈祷,便保证会生男孩。因号称价值五十两,不灵不要钱,便有人取了秘方回家吃。
常有生了男孩的人家吹吹打打地给他送银子来,有的竟还给他磕头口称活神仙;那生了女孩的人家既没付银两也就作罢,只道是吃药时祈祷得不够虔诚。
就这样他招摇撞骗了许多年,赚了许多银钱!殊不知生男生女的几率是五五开,那些生男孩的人家不吃他的药,原也是要生男孩的!”
李瑾听了笑道:“这倒是个稳赚不赔的好法子!你之前说要摆摊算命,就靠这个?你念书时候就学这些?”
林小宛秀眉一挑,星眸一翻,冷哼一声:“王爷不用看不起人!
所谓算命,就是事情在成与不成两可之间的一个几率,而信不信命,就是面对这个几率下个人的选择。
我问王爷一个简单的问题:有一个农夫在种地,他并不知道今年是风调雨顺还是凶年饥岁。如果风调雨顺他将丰衣足食,如果凶年饥岁便颗粒无收,甚至饥寒而死。
若此时有人与他说,你不要种地了,因为今年必定是个凶年,你说这个农夫会相信么?
这个农夫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照常耕种,并修渠围田以应灾害,一个是什么都不做,就等着饿死。
王爷若是这个农夫,将如何抉择?”
李瑾何等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
的确,农人靠天吃饭尚不认命,何况自己?来日之事未有定论,怎能今日便束手待毙?
生而为人,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命运如何,总要尽力一争的!
他瞧着樱唇含笑眼波流转的娇媚女子,摇头叹道:“你竟真是个进士!原是本王小瞧了你!”
林小宛见他眉心舒展,郁气消散,亦展颜而笑,轻轻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爷只需尽力而为,相信必有所得!”
李瑾颔首,释然笑道:“你说得对!是本王庸人自扰了!”
林小宛并不居功,浅浅笑道:“王爷当局者迷。”
李瑾长吐口气,笑道:“说吧,你想要点什么赏赐?”
林小宛闻言大喜,明珠说得没错,只要她把这位爷哄得高高兴兴,那她就能在王府呆得舒舒服服!
李瑾见林小宛蹙着柳眉认真思索,哑然失笑,便见她眨着眼睛,认真地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要什么赏赐,王爷就记得今日欠我一个人情,等我来日想好了再向王爷讨赏,如何?”
李瑾颔首道:“依你。”
林小宛见该说的已经说完,便动手收了食盒,铺了纸准备开始抄书,刚要拿笔,她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林小宛开门出去,便见檐下禀剑而立的冷风。
她轻轻道:“冷风,麻烦你看着时辰,芳华苑落锁之前告诉我一声。”
冷风动也不动,答:“好。”
林小宛偷眼瞄瞄纹丝不动面无表情的冷风,转身进屋,心道:就这么个大冰块,也不知明珠看上他什么了。
李瑾屋内听到二人对话,眉头一挑,自嘲一笑,这丫头吃一堑长一智,今夜是不肯留宿怀远堂了。方才见她妍妆邀宠,慧言解语,还道她假戏真做,原是他自作多情了!
林小宛进屋落座,方一提笔,哎呀一声,抬头望向李瑾,“王爷,我今日又忘了带书了!”
李瑾皱眉,无奈问道:“今日还抄《女诫》?!你又惹恼了吴嬷嬷?!”
林小宛连连摆手,哭笑不得:“王爷,你可盼着点我好吧!今日不是罚抄,是课业,两遍《女诫》,但是不能用黑羽笔,嬷嬷要我抄书习字。”
哦……
李瑾闻言,松了口气,回身取了书盒里的书递于林小宛,自己则取了案上《营造法式》,慢慢读起来。
林小宛心知自己毛笔字写得慢,也不再说话,自舔墨顺毫,提腕下笔,一笔一画认真写起来。
正可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