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溜回翰林院值房门口,还未来得及喘匀气,身后便传来一声冰冷的咳嗽。
沈见微心头一沉,暗叫不好。转过头去,果然对上主事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看来,坊市的茶点比翰林院的案牍更吸引人?”主事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三人心上,“李校书,可是你又撺掇生事?”
李校书一个激灵,立马堆起谄媚的笑容,“主事大人误会了!我们是看小沈编修脸色实在难看,怕他累倒在值房里,这才强行拉他出去透了口气。医书上说,这叫劳逸结合……”
“闭嘴!”
主事一声低喝,打断了他的胡诌,目光锐利地扫过沈见微苍白的脸和眼下乌青,最后落在始终沉默的曹直身上。
“曹编修,你素来沉稳,今日竟也如此不知分寸?”
曹直微微躬身,语气平淡无波,“是下官失职,请主事责罚。”
主事冷哼一声,目光最终定在沈见微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沈编修,昨日你未告假,本官念你身体不适,免了你的案牍积压之责,已是网开一面。怎料今日非但不思勤勉,反而擅离职守,与人嘻游街市?这般状态,如何当得起翰林院编修之责?”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沈见微心口上。她脸颊滚烫,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手指紧张地蜷缩着,声音微不可闻。
“下官知错……一切皆因下官而起,与曹编修、李校书无关,请主事只责罚下官一人。”
【都怪我!要不是我状态这么差,他们也不会想着拉我出去……结果还连累他们一起挨骂!曹直明明还帮我分担了工作,李校书虽然闹腾也是好心……我真是……】
李校书一听急了,“唉别别别!主事大人,是我硬拉他们去的!要罚罚我!”
主事看着眼前这互相揽责的一幕,气极反笑。
“好啊,倒是同僚情深。既然都这么积极,那就一并罚了,也好让你们长长记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值房角落那扇常年落锁的小门。
“库房里那批前朝留下的旧卷宗,堆积多年,虫蛀鼠咬,字迹漫漶,正好需要人手重新整理誊录。既然你们精力如此旺盛,那未来几日,散值后你们三人便去库房,将那批旧卷宗清理出来,能修补的修补,需重抄的重抄。何时整理完毕,何时为止!”
李校书脸顿时垮了下来,发出一声哀嚎,“啊?那堆发霉的破烂玩意儿?主事大人您这……”
那批旧卷宗是翰林院著名的苦差事,不仅工作量巨大,而且环境憋闷,尘螨极多,整理起来又脏又累还费眼睛。
曹直神色不变,只应道,“是。”
沈见微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这惩罚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重,而且完全是因她所起。
【整理旧卷宗?那地方又脏又闷……曹直和李校书都被我害惨了!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猛地抬头,急切道,“主事大人,此事皆因下官一人之过,他们二位只是……”
“不必多言!”主事拂袖打断,“既以定下,休再啰嗦。今日便开始!”
他说完,冷冷瞥了三人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李校书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完了完了,未来估计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那库房进去一趟出来就得变成土人儿……”
沈见微眼眶发红,对这他们深深一鞠躬,声音充满了自责和哽咽。
“曹编修,李校书,对不住!真的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你们受此重罚……我……”
她难过的说不下去,只觉得无地自容。
李校书见她这样,反倒不好意思再抱怨,挠挠头道。
“唉……小沈编修你别这样……这件事我也有错,明明知道你不想出去还非要拉着你出门……其实也没啥,不就是整理整理旧卷宗嘛,刚好打发时间,人多还热闹呢!你说对吧,曹直?”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曹直。
曹直看着沈见微那副泫泫欲泣满是愧疚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既已同去,便同罚,无需自责。”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奇异地没有往常那般冷硬,甚至还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他们……没有怪我?明明是我连累了他们……】
主事离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渐行渐远,只留下值房门口一片愁云惨雾。
李校书还在对着主事消失的方向龇牙咧嘴,仿佛这样就能环节即将到来的“酷刑”。
他夸张地拍打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哀叹道,“不过我这身新裁的衣裳算是交代了!那库房里的灰,怕是比我家烧火的灶膛里还厚!”
沈见微听着他的话,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官袍的袖口,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