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旁人,被这样对待可能会屈辱,就连换做以前的他都会觉得委屈。可现在的他不会,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屈辱,也不值得委屈,因为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幸福,甚至幸福到太超过了。来到这里后,他原觉得能和她坐在一起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更何况现在这样,如此幸福,宛若进入了巨大的幻梦泡泡。
不,应该说是美梦进入了他的生命。
以至于他嘴里含着一颗糖,不敢咽不敢舔,怕糖太快融化,又怕糖的味道以自己廉价的味觉不能尝出……只不过这颗糖外面包了层很辣舌头的酸砂罢了,只是有一点不一样。
为了让糖慢点融化,闻晓不停说着各式缱绻的话,这样的话语对于他来说好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若只看那貌若好女的容貌,再搭配上他的声音,他真真好似那栖息在雪山上的妙音鸟迦陵频伽一般。
可若是从现在两人的姿态来看,那就是常与迦陵频伽同时出现的共命鸟了。一者生,两者不会同生,可一者死,两者便会一同死。
“菁菁,菁菁……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
你想要的太多了。听见这话,文菁的眉拧起。
她的表情落进他眼里,他咬了咬唇,头低落回被子上,“我之前认为,你怎么可以口口声声说爱我然后却骗我,后来我又觉得,如果你要骗我就骗我一辈子,你咬死都不说出真相。可你都做了,我的底线也因你不断降低……我现在觉得只要你爱我,一切都没关系,其他我都不在乎了。但如果你不爱我,我……我就会非常非常伤心,伤心到可以去死……”
文菁向下看一眼。即使伤心也很起劲嘛……
闻晓向后退去,像是有什么令他羞耻害怕的事情要发生。
文菁也感受到了他的瑟缩。她一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时间已经比她预计的时间过去了很久,明白缘由的她也认为是时候解放那个东西了。
“弄出来。”文菁仰着头,目光如同冰锥,向下扎在他身上。
闻晓的脸比原先更红了,耳朵更是要滴出血来:“在里面?”
“对。”
得到指令的闻晓脸更红了。
橙汁进入杯子里,先是如花洒那样,后来如开水龙头一般。
文菁若有所思的目光与闻晓羞涩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随后,没等闻晓开口说话或是有所反应,文菁伸手捏住他发根,迫使闻晓整张桃子色的脸都显现在空气中。沾满水汽的睫毛狂眨,他被强行拖拽到靠墙的床头边,半个身子倚靠着坐起来。
闻晓的头被狠狠磕到雕花的墙上,头晕目眩时又听见文菁的声音:
“你,再来一次。”她平静的语调一如波德莱尔的诗歌,残忍冷酷却又甜蜜美丽。
虽然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她一言不发,但闻晓的话比先前更多了,他从来没有那么卖力地想要表现自己过,他急切想要做好,榨干每一个可利用的机会……
可文菁像浪一样退回海里,抓不住的同时,她也不允许他伸手。
文菁面无表情地站在地板上,不远不近的距离,美丽得如同维纳斯现世。房间内暖气开得很高,地暖也很热,后背贴住的棉麻床单也不凉,但闻晓却感觉很冷。
月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簌簌洒进屋子里,文菁弯腰,长发如瀑散落,她伸手地将上一次的东西抠了出来。
文菁摸了满手无色麦芽糖,闻晓怅望她,他不清楚直立着做这个行为有什么含义,但肯定比躺着更艰难更疼痛。同时,他精神上也被迫预感到某种强烈的分离,以及一种确认某种东西后仍不达预期的决绝。
然后,文菁凝视他的兴奋平静地说了她今晚的最后一句话:“你自己解决。”
解决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她走向房间内的卫生间,及腰长发发尾如鱼尾般摆动,月光在鱼鳞上似是被拉扯到极致的反光膜。
闻晓绝望地想,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将他没有她时痛苦传达给她?要怎样才能让她知道他爱她不能没有她?哪个程度副词才能将他的内心表达出来?一个“非常”不能够,那十个“非常”能不能?如果一百个“非常”不够,那一千一万个“非常”能不能让她体会到,或是品味到这其中一丝一毫呢?如果十万个百万个也不能,那他将毫无办法。
接着,从卫生间内传出的,比流水更先响的,是镜子碎裂的声音。
没有任何温存,更没有什么aftercare,因为这次甚至没有到最后……
流水声消失后,她直接走出了房间,没有回头看他,脚步声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闻晓翻身下床,走到卫生间去,光脚踩上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玻璃碎片。文菁房内卫生间里的镜子足足有两米多长,一直延伸到淋浴间和浴缸的位置,现在,它们的碎片在他脚下变成了一条用血染色的地毯。仿佛在做某种“如果她痛,他也必须流血”的宣言,闻晓甚至站在碎玻璃上洗脸和刷牙。
但,如果一场爱情戏,只有一位演员登台演出,那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圆满的。
第二天,闻晓发现了比难以稀释的痛苦更绝望的事:文菁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