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上下碰撞又分离,喉咙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机械般地向前走了两步,都无法感受到头痛,因为身体里有地方比头更痛,视线竟也渐渐朦胧起来。没有任何联系,只是两个相同种类的个体,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对方的名字:“闻晓……”
完全白色的空间,像刚下过大雪的荒原,白色的轻质服装贴在中心的人身上,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
文菁的直觉很准,并且从未出错过。一直以来都是有好也有坏的,她也算适应,甚至大多数时刻她都觉得这是好事,但也有些时候,预感到坏事发生自己却无法改变的处境。
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大师说这是她的福气,她灵性高,文菁从前对此没什么感觉,如果这是恩赐,她享受就好。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这是诅咒。
预感到了,却无法改变,无能为力,多么可悲。哪里算福气,又怎么不算诅咒?
“闻晓!”身体像被不认识的人控制,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唤醒对方,心和肺都快要被掏出来。
“菁菁?”躺在屋子正中央的祭品般的人终于苏醒。
双手抓起床上人的手,像是下一秒就是生命终点,紧紧将其包裹起来,“对!我在这,我是文菁。”
如同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的第一眼的场景,闻晓睁眼时也是这样的一幕。
黑色的眼眸缓缓转动,晶体黑暗如被污染过的死水,“不!你不是闻菁。”
一句近乎条件反射的回答。
文菁像个雨天走在空地上的行人,倒霉到没来由的被一道惊雷劈中,难道闻晓知道了吗?恐慌的情绪蔓延,但又因身体无法逃离,遍布全身骨髓的的寒症开始发作。
不知道做什么好,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让他再受苦,将身体上的电极贴片揭下。
解开床上人的衣服,不同颜色的电极贴片如鳞片般附在白皙的皮肤上,被扒鳞的人没有反抗,意识却不清不楚,眼神里满是抗拒她的靠近,说的话也像是从别的时空传出来的,“菁菁,你快走吧。你已经不用再待在这里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又是这样的话。分不清是因眼前的画面,还是因这话里包含的不属于她的感情,又或是先前走在狭窄通道里缺氧而导致,五脏六腑都被扔进绞肉机,全碎成浆糊状,没有加水,红的是器官滴溢的血。
与她无关的事,她受不起他的歉。
一颗心坠无可坠,大脑本能地回避痛苦,“我们先离开这。”
最后一个电极贴片也揭下,男人腹部肌肉还有锁骨的凹陷都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闻晓坐起来,腰腹也没产生丝毫赘肉,一身华美的皮肉紧贴在身上,完美的外形。
未着鞋袜的一双脚也伸直落下,直接踩在地上。皮肤好像只是盖住精美骨骼的一层布,被盖住的经脉走向和骨骼的构建在布下显露,布也是用得最华美细腻的料子,叫人看不真切却又实实在在地感知到其被神明雕刻时的用心程度,欲说还休的美。
那个银白色头盔还带在他的头上,文菁没有伸手去摘,被她放开的电极片的线全部落到地上,地上爬满各种凌乱的线,像误入了盐田千春展览的一角。
屋里,两手空空的闻晓也没有主动去动自己头上的头盔。
文菁只好主动上手,不摘下来,是绝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双手摸上冰冷的金属还是什么材质的头盔,向上,闻晓还弓着背低下头来配合她,一副完全忘记自己先前的抗拒要她离开的模样。
双手向上,一瞬之间,刺耳的警报以两人为圆心向四周散开,响彻整个房间。
文菁惊诧地看向眼前的人,他看到她眼里的情绪,却没有产生相同的反应,他知道会这样。
她来不及质问又或是做出别的更多的反应,因为眼前人的身体身体像过电般抽搐,牙齿死死咬住与白皙肤色快融为一体的薄唇,压下痛苦的呻吟。头盔下的那张脸此刻正透露着不正常的红润,特别是眼睛周围,宛若被吸走了身体里所有的养分,眼窝变深,眉骨和鼻梁更加高挺,山峰破云那般。
“闻晓!”眼前人站着摇晃了一下,“你——”
伸出双手扶住。
想要将他稳稳扶好,现实是她却根本无法做到。闻晓虽然看着瘦,但一米八几的身高,且浑身都是纤细的肌肉,不是那种干柴的身材,肌肉的重量是脂肪的三倍,文菁这具身体完全没办法扶稳他。
文菁被重量压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在床边的某种仪器上,两个人才终于都稳住。身上的人皮肤烫得吓人,呼吸也越来越粗重,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警报声还在持续,想必不久就会见到某个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颈间的热气喷洒,不间断的,像是想要将全世界的氧气的吸入肺。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命吸气,胸口剧烈起伏,身体也不停颤抖,一直停不下吸入的动作,却还是分出时间开口说话,“快……快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刻,远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勉强站直身体,文菁却想去拉他,他把她转过去,推她的背,继而吐出伤人的三个字,“别管我。”
“你别再来这里,再也别来。”虚弱得连呼吸都费劲的人,伤人的话却是一句接一句。
无关乎任务,也不是因为他是主角才想要带他走,是她自己的心意。文菁从不知道语言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从不知道自己的心竟然有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