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还想着怎么开口问代价的事,女嬴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她不由得冷静思索用意。人在城外晕厥似乎在此地颇为常见,女嬴没道理特意问候她一下,毕竟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关怀身体可能是个要见她的托词。
“回前辈,是的,”戴月又道,“前辈是对巫族感兴趣吗?”
女嬴笑了几声,“是啊,戴月,你觉得里面和外面比起来,哪边更好?”
长垣城颇为气派,戴月也觉得很不错,于是道:“长垣城盛名远播,晚辈早有耳闻,如今方知百闻不如一见。”
“嗯。”女嬴听了这个答案,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再答。
戴月道:“女嬴前辈,其实晚辈还有一事。晚辈为贵地姜濯筠而来,因我惹出祸事,害她替我奔走。若是需要奉上何物,晚辈自当奔走,万死不辞。”
“你对她有意?”女嬴问。
戴月心事被戳中,还想着好好回答,却听女嬴又说:“真是奇怪啊,你们巫族。”
“我先前也是见过巫族的,不是楚玉沉,是一个小辈。她跟你特别不一样,她明明是出生在这个*世界的人,却把一切都当成工具,把我们也垫在她的登天梯里了。”
“这里面不是你的家,你为什么如此沉浸?难道是因为你是寻常人,才被如此平庸的七情六欲牵绊?”
“你从哪个外面来的?是卷宗,还是书?她又是怎么找到你的?”女嬴的声音急迫起来,她步步紧逼,纱帐中人影晃动。她似乎坐起来了,又猛地站起,几乎要掀开纱帐走出来。
戴月听到她的问题,大惊之下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书的外面……书的外面?!女嬴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巫族又是谁,难道和自己有关?
女嬴的脸贴在纱帐上,似乎在盯着她,模糊的轮廓却让戴月回想起了那个梦。她,是那个拿锥子的女人——她要扬起锥子刺进她的眉心魂关!戴月一瞬间只觉得魂关钻心地疼起来。
女嬴见她捂着眉心,似乎冷静了下来,又笑了笑说:“你这么重要的人哪能出事啊。”
这话有几分阴阳怪气,戴月拧眉,心里不适感越来越深。
“她没跟你说过要做什么吗?你不应该比我们更理解吗?是她选了你!——她说你能把她还给我,我才会那么做的!”
戴月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一直以来刻意被她忽视的东西又被猛然提出,从前提醒她的是非正常状态下的系统,脑中自称是她自己的声音,或者一些古怪的梦,从来没有和现实世界产生联系。但是现在出现了,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点出她的来处,质问她为什么没能实现她的期待。
她突然觉得很恐怖,就像女嬴说的,她选择的每一步都像是有人提前给她规划好了。女嬴就是会在这个时间遇到现在的她,可是又没那么正确,因为她自己明显对现状一无所知。是啊,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巫族小辈”选中。她在意的只是寥寥几个人,就像女嬴说的,她太“沉迷”这个世界了。
“那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掠夺所有女主的气运然后清除这个世界的污染?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女嬴突然直挺挺往后倒下,肉身撞在绸缎堆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戴月无力地坐在地上,面前的屏风缓缓展开,画像的笔触开始流动,汇集呈全新的图案。戴月抬头,看见偌大的王座上,两个女人并肩坐着,其中一个头上带着鹿角面具。面具上用粗狂的笔触勾勒出五官,金红黑三色在脸上纠缠挥洒,仿佛傩戏中的鬼神。那双鹿角栩栩如生,让人无端联想到龙。
她再细看,那带着鹿角面具的人似乎毫无生机,似乎是与人近似大小的偶像。人偶身旁的女人突然低头浅笑,她一袭嫁衣,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她隔着画布,似乎看见了戴月,“是我太着急了,还忘了你如今年纪尚小。是不是吓到你了?”
戴月不敢回话,画中人的声音与女嬴别无二致。
“你若能寻回四滴龙神血,或许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画中人开始摆弄戴着鹿角面具的人偶,她爱怜地捋平人偶的衣领。似乎是发现戴月没有反应,她温和地朝戴月摆摆手,似乎是叫她离得再近一些。
戴月麻木地朝屏风爬去。
“离得近的长终城就有一滴,你先拿到那滴,我就会告诉你一部分真相。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会有事的。你喜欢留在这里,就留,你总是要救希聆的,对吧?这条路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等等。长垣城会穷尽所有资源来帮你,首先得从剔掉你身上这个麻烦的血契开始……不过你现在还太弱了,突破之前再来找我吧。”
女嬴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临了似乎想起来戴月是个活人,又叫她:“戴月,你听明白了吗?给个反应啊。”
戴月看着她温柔的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只能低头应,“我明白了。”
戴月离开的时候,女嬴靠在人偶的肩头,人偶受力,戴着面具的头往女嬴的方向歪了过去,仿佛一对爱侣。
屏风上的色彩倏忽间散去,女嬴又看见了织金纱帐。
她举起左臂,似乎想抓住纱帐上的蝴蝶,袖口从左手滑落到手肘——裸露的手臂泛着黄铜色冷光,这是一条假肢。
【作者有话说】
最近累成狗,本来是卡的那天要上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