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勿凡迅速转头,就看到陆照霜上半身前倾,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显然是差点摔倒。
她脚底下是一块被晒裂了的路面。
“抱歉,”陆照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看清路。”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又朝她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徐勿凡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继续带路,只是唇线抿得更紧了。
房子租在顶楼,她们爬了整整七层,抵达以后,徐勿凡把钥匙插进去转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这间房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平米,巴掌大的厨房和卫生间一起可怜兮兮地挤在最后面,屋里除了一张床,几乎也就够放张狭窄的小桌子。
但陆照霜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被塑料薄膜精心护住、用衣架悬挂在墙上的红色连衣裙。
是每次在搁浅演出时,徐勿凡都会穿的那条裙子。
它被熨烫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污渍,挂在正对门、最显眼的那个位置,宛如十字架上的耶稣。
“花了我两个月攒下来的钱,”徐勿凡注意到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然后就越过她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也没拖鞋给你换,随便坐吧。”
陆照霜关上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膝盖几乎要碰到徐勿凡的膝盖。
她很少待在这么拥挤的空间,和人离得这么近,有些局促地视线乱瞟,“裙子很漂亮。”
徐勿凡双手撑在身后,抬起下巴看她,“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不自量力买这么贵的裙子?”
陆照霜好奇,但理智觉得这很不礼貌。
然而徐勿凡的眼睛里却透着股诱哄,似乎很想她问这个问题,陆照霜便从善如流道:“为什么?”
“有天下班的时候,在路边的橱柜里看到了它。那家店给它打了那种又白又亮的光,显得特别昂贵、特别漂亮、不是我这种人能碰的东西。”
“我站在外面看着它,感觉自己像个又蠢又傻的小丑。”
徐勿凡看着那条裙子,声音平静,眼神却深寂。
“所以我买了它。我有希望有一天,别人看着我的时候,也能有这种感觉。”
愤怒和野心,徐勿凡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现在,陆照霜知道这种强烈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了。
陆照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嘴角扬起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
“怎么样?”徐勿凡托着下巴,微笑看着她,“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又恶毒的人,是不是后悔今天帮我了,大小姐?”
她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种恶意的讥嘲,让陆照霜轻易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徐勿凡时,徐勿凡看着她的眼神。
但很奇怪,也是从第一次见到徐勿凡起,她从来都没有讨厌过徐勿凡。
她看着徐勿凡好像很希望能从她这里听到“讨厌”和“后悔”的表情,想了想,点了下头,“嗯,之前,我确实谈不上喜欢你这个人,毕竟我们也不熟。”
徐勿凡肩头松下来,好像这才让她觉得舒服,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陆照霜刻意顿了顿,看到徐勿凡如临大敌的模样,才终于慢吞吞地说:“我喜欢你唱歌的样子,我第一次去看你们演出的时候,就被你迷住了。”
徐勿凡呆住,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圆了眼睛,她脑袋僵硬地挪动了一下,嘴角颤动着张开,又狠狠闭上,然后狼狈地别开眼。
在被徐勿凡恶趣味地旁观了这么多次以后,陆照霜也终于可以欣赏一下徐勿凡无措的模样了。
她又故意道:“今天有点晚了,可以在你家暂住一晚吗?”
“随你便!”
陆照霜笑着接过徐勿凡给她的一次性牙刷,就心情愉悦地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徐勿凡看着她挤在狭窄洗手间里的背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陆照霜的场景。
穿着那种看着普通其实面料特别贵重的衣服,和大家打着招呼,其实把谁都没放进眼里。
和郁思弦一样,是那种矜贵的、不知民间疾苦的、养尊处优的、心想事成的少爷小姐。
直到今天见到陆照霜的丈夫,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蔑视,是那个样子的。
而那个大小姐,在跟她来的路上,也真的从头到尾没抱怨过一句话。
她低声喃喃:“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