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望闭眼道:“你。”
“王八蛋,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文慎絮絮叨叨地掉着泪,“从小到大,我哪样不是说听你的就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答應过你的事,几时忤逆过你?你倒好,仗着我喜歡你,就一直欺负我,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哄着我做,临了了就装傻充愣拍拍屁股走人,一走就是八年……八年!”
“你是不是覺得我这八年在京城过得特别闲特别舒坦?你是不是覺得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觉得好的东西对别人来说都是好的?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要不要我再给你挤回来?你说我是骗子……我到底骗你什么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你会乖乖留在京城了?自己弄错了事实,竟然还反口咬我!虞望!你就是只賴皮大王八!”
賴皮大王八是个什么物种,虞望自诩见多识广,看来还是不如文慎学识渊博。
虞望睁开眼,死死地盯住文慎的眼睛,实际上他已经没办法再说出任何打趣或正经的话,却还是笑了笑,耗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抬起手,屈指弹了下他的眉心。
在他抬手的瞬间,八衛如鬼魅般悄然降临在文慎的身后。虞五立刻打开药匣处理虞望身上潦草处理过的伤口,十九蹲跪在地,拿出药匣里的止血粉撒在文慎小腿和掌心狰狞的血肉上。
文慎一瞬间呆滞着,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十九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怕他从自己口中逼问出主上交代的事。
“等、等等……”
当虞七将重伤的虞望背起来时,文慎才按住十九给他治伤的手,起身有些失控地问:“为什么你们都在他身边,他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虞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当务之急,恐怕是先把主上送回去吧。”
虞一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一句回避的话,文慎什么都明白了,却还是如梦初醒般点点头,跟着八卫一路往北雁关方向返回,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再说。
十九看着他浑浑噩噩的脸色,內心十分不忍,从怀里拿出主上让他看顾的梅子核玉坠,双手捧着交给文慎。
“主上心性顽劣,可对小少爺的心意不会有假。他也是气糊涂了,才会出此下策。”
十九和文慎策馬并行,文慎接过那坠子,竟徒手捏成齑粉,在空中一抛而散。
虞望为了把他引出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自始至终,他都像只蠢笨的驴一样被虞望耍得团团转。
文慎內心如今到底是什么心情,可能十九永远也不会明白,因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虞望更坏、更卑鄙的人了,十九就算再倒霉,也不会像他这样,栽在一个乌龟王八蛋身上。
“小少爷!”十九急声呼道,“您去哪儿!”
文慎身上披着从死人堆里扒下来的衣裳,长发早已散得不成样子,夜风吹起他额边染血的发丝,露出一张无比苍白普通的脸,和一双潮湿黯然的浅色眼眸,他策马离队,走另一条道入北雁关。
十九从虞七身上抢走一张通行令牌,随后追了上去。有虞望在,虞七肯定可以进城,但文慎一个人可能连北雁关都进不了。
果然,十九追上人的时候,文慎正好被拦在城门外。
“主帅近卫。”十九策马拿出两张令牌,守城士兵见了,连忙开门放行。
文慎淡淡地斜眸,看他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沉默地赶路。
他在往回走。
往京城的方向。
“小少爺!主上他……”
其实连十九都无法理解虞望为什么要那样做,要在军营里找出小少爺,不过是他一声令下的事,何必用这样的方式让小少爷伤心难过?可他只是一个暗卫,他能怎么办?找虞七说,虞七却告诉他,主上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很生气,就想要小少爷付出代价。
他们之间向来都是如此。因为知道对方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伤害起对方来无比得心应手。
“十九,你回去吧,不关你的事。”
“怎么能说不关我事呢?”十九紧紧跟着,整张脸急得通红,“小少爷,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大不了和离再嫁都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对,我是想说,像您这么好的人,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会过得很好的,不用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也不对!我没有辱骂主上的意思!”
文慎沉重的心情被他陡然搅散了些,他放缓了赶路的速度,扭头问十九:“虞子深这么看不惯我跟在军营,不惜一切代价赶我回京,你说,如果他回到京城,发现我已经另嫁他人了,会不会很有意思?”
十九:“……”
苍天啊。
“可是……嫁给谁呢?”
“嫁给谁不都比嫁给虞子深好过么?”文慎淡淡道,“实话告诉你吧,自从我嫁给虞子深之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怎么断过。”
十九骇然道:“主上竟然……”
“我受够他了。”文慎闭了闭眼,叹息道。
十九哑然,内心竟然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帮文慎跳出这个火海。虽然他是虞望的暗卫不假,但自从来到虞府,除虞七之外,文慎是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在他心里文慎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值得一个很爱他的男人把他捧在掌心,而不是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自从嫁给主上之后,身上总是带着伤。
一天一夜,十九一边赶路,一边策划着如何帮文慎物色一个新夫婿。等到第二个夜晚降临时,他们在江边露宿,文慎生了火,给他烤刚射猎而来的花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