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又没有伤,我摸得这么轻,跟搔痒似的,怎么会疼?”虞望脸色更沉了,厉声问,“小骗子,是不是故意骗人?”
文慎背脊一凉,暗叫不好,立刻福至心灵道:“真的疼!是腰疼,后腰疼……好疼。”
虞望糙热的大手一顿,马上抚住文慎受伤的后腰,紧张道:“很疼吗?再吃一颗麝香紫金丹吧,止痛化瘀的,昨晚吃了效果很好。”
文慎乖乖点头:“嗯,要吃。”
虞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穿上衣服净了手,才从药格上取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丹,让虞七倒了杯温水进来。
虞七没能答應文慎好不容易的一次请求,心中不由得有些惭愧,知道文慎怕药苦,于是舀了一勺蜂蜜放水中,温水搅散,文慎捧杯喝了,有些惊喜地抬眸,虞七不知何时又已经悄然离开,不在原地了。
“怎么了?”虞望从他手中接过瓷杯,也觉得有些舌燥,便将他喝剩的水一饮而尽,温水进口,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倒是有心。”
文慎听出他话里有话,怕他真胡思乱想,马上轻斥道:“人家细心些还不好么?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九卫跟了你这么多年,和你出生入死,和手足兄弟有什么不同?你要是还不信任,就真不是人。”
虞望将他从榻上抱起来,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怒色,只道:“我心里有数。”
——
日中时分,新帝急召文慎入宮。
虞望给他备了软轿,亲自抱着他上去,进了宮,又亲自抱他下来。文慎都有些后悔今早跟他喊疼了,不如就顺势做一次,也好过整天被他强行抱来抱去的。知道的觉得他伤了腰就走不动路了真是娇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断了腿,从此离了虞望就不行了呢。
文慎如今练铸箭坊的位置都已经和他交代清楚,实在是没有什么怕他知道的了。他非要跟着进宫,文慎能拿他怎么办,还不是只能顺着他。
但新帝见了虞望,脸色骤然一变,威声道:“虞卿,朕只召江南王文慎入宫,密议要事,并未召你。”
昔日在勤政殿外受到的羞辱,刘珉一直記到现在。当时他确实只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储君,而虞望已经是功高盖主的镇北侯了。可如今他已经贵为天子,虞望却被褫夺封号,削弱兵权,攻守异形,他实在无法不在虞望面前得意起来:“此事干系重大,并非你一介武将能够妄听妄议的,还不速速退下!”
虞望没搭理他,只将文慎妥帖放在软椅上,笑问:“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太子、好皇帝?怎么看着比我还草包?”
文慎撩起长睫,美目瞪他一眼,却侧首向新帝冷声说道:“侯爷向来任性恣肆惯了,天生改不了的臭脾性,陛下往日也有所见闻,还望念在虞家世代忠烈的份上,多加担待。”
“今日是臣有伤在身,不得已烦请侯爷陪同入宫,陛下若是尚有疑虑,可以改天再议。”
刘珉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偏袒,很是不甘心:“先生不是已经答应了那件事吗?为何又如此犹豫,徘徊不定?”
虞望在文慎身边坐下,往椅背一倒,捉起文慎的一只手放于掌心细细把玩,头也不抬,只随口道:“若是答应与我和离,那不怪他徘徊不定。这种事陛下以后不妨直接和我商议,因为阿慎本人是没有决定权的。”
“等哪天太阳西升东落,煮熟的鸭子真能飞了,新死的鬼又诈尸活了……鱼栖于树、潮海逆流,整个世界都倒悬着万物不类了。”虞望笑着胡诌,“阿慎也只可能是我虞家的人。”
第79章梨涡怎么不理我?
旒珠后忿恨的目光落到虞望掌中,那修长白皙、指尖泛红的玉荑曾经覆住他的手背纠正他执笔的指法,曾经为他铺展开朝臣的奏折,也曾持夏楚戒尺严厉地训诫于他,有时他甚至会主动犯下一些不大不小的錯处,但文慎也不是每次都会打他,偶尔,也会语重心长地和他说许多话……那般温柔、仁慈又不失威严的纤珪,如今却任由虞望抓在掌心随意亵玩,劉瑉难以置信地看向文慎,却见他仿佛早已习惯了被这般狎昵地对待,端方坐着,并未有更多的反应。
“江南王贤身贵体,不赀之躯,怎可委身于男子为妻?”
“那得问问先帝是如何想的了。”虞望揉捋着文慎清瘦的指节,指腹厚厚的疤茧将那薄红的骨肉揉得犯疼发痒,“我为大夏打了八年仗,守了八年塞北,击退了匈奴收复了失地,扛住了战火躲过了暗箭,九死一生回到京城,才得了先帝赐的这桩婚事。谁要想把阿慎从我身边抢走,我话先撂在这儿——”
“除非他想和我虞望斗得不死不休。”
虞望连劉瑉他爹都丝毫不怵,统率千军万马征战边关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一个皇位不稳的黄口小儿镇住。劉瑉想坐稳这个皇位,还得仰赖他手里的兵权,文慎不可能没教过他,飞虎营塞北大部不认虎符,只认虞望手信,惹了虞望,对谁都没好处。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往深了追究,算是亂了君臣纲常,称得上是大逆不道。殿内一片死寂,宫女和太监低头作鹌鹑状,新帝眸中一片猩红,虞望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侧首问文慎:“待会儿吃什么?”
眼见气氛趋于紧张,文慎心中暗叹一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刘珉算是他教出来的君王,面对军权在握的虞望却总是如此焦躁失态,属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了最蠢的錯误。
他最初设想得很完美,刘珉登基,必然会重新支持他未推行到底的景禧新法,届时又有虞望手里的权势、文家富可敌国的财库为新法保驾,往后可谓是一片顺遂。可未曾想这两人这般不对付,再这样下去迟早出大亂子。
“陛下,臣和侯爷乃是先帝赐婚,先帝驾崩不过数日,若是急于撤了这门婚事,恐怕对陛下也有诸多不利,不如先搁置着,往后再议也不迟。”
这话明显就是在安抚刘珉了,不管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总之刘珉还算是受用,尤其是看了虞望那阴沉狠戾的臉色,心中更是畅快不已:“先生所言甚是,那今日先不谈此事,谈谈西南绥边之事罢。”
西南的事不归虞望管,但郗曜是他杀的,如今西南有所动乱,文慎就不得不接手这个烂摊子。朝中并非无人可用,却朋党分明,尤其虞系一派的亲信,新帝是万万不敢重用的,但文慎提议了一个人,虽说是虞党将领,但出身寒微,没有太大威胁。
此人便是宣帝金銮殿审理虞望前,为虞望据理力争的那位年輕武将——紀青。
虞望听他举荐紀青,臉色更沉了。他和纪青都已经许久没一起出来喝过酒了,文慎是何时跟纪青有了交集,竟主动举荐他去西南边境立功。纪青确实是个好苗子,这事儿交给他没任何问题,说不定能吞了郗家在西南的势力,一跃成为新朝新贵,到时候文慎就成了他的伯乐,两人这一来二去眉来眼去的,纪青又长得好,万一把文慎骗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