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桌面,香气诱人,却似乎勾不起多少食欲。
方艺璇努力调动着气氛,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谈论着民宿的设计、窗外的风景,甚至试图拉凌汐说话:“汐汐,尝尝这个鱼,听说水库现捞的,很鲜!”凌汐只是微微颔首,用筷子夹起极小的一块,安静地送入口中。
陈卓坐在主位,姿态依旧从容,只是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凌汐沉静的侧影,姜娜则如坐针毡,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小口吃着面前的菜,味同嚼蜡,苏小雨父母那佝偻的背影和空洞的眼神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让她心头一阵阵发紧。
酒,成了打破这窒息沉默的唯一工具。
方艺璇率先举杯:“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别光坐着,喝一杯!忘掉不开心的事!”她笑容明媚,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仿佛那辛辣的液体能冲刷掉心底的烦躁。
陈卓也举杯,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笑意:“艺璇说得对,放松点。”他优雅地抿了一口。
连凌汐,也沉默地端起了面前的红酒杯。
她没有碰杯,她微微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液滑过她白皙的脖颈,留下一点诱人的痕迹。
她的脸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仿佛喝下的是某种麻醉痛苦的药剂。
姜娜看着她,心头莫名地一揪。
姜娜也只好跟着喝了一小口,辛辣感让她皱了皱眉。苏小雨的影子在酒精的微醺中似乎更加清晰了。
只有一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这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朱刚强。
他显然对周围微妙的气流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几杯酒下肚,他那黝黑的脸上红光更盛,嗓门也愈发洪亮。
他像一只终于找到了舞台的猴子,兴奋地挥舞着筷子,唾沫横飞。
“陈哥!来!俺再敬你一杯!以后多多关照!”他嫌红酒不够劲,端起满杯的啤酒,粗声大气地朝着陈卓嚷道,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得叮当响。
他那件印满巨大Logo的紧身黑T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陈卓保持着涵养,微笑着举杯回应,他显然不习惯这种粗放的、毫无章法的劝酒方式。
“你们是不知道!”猪哥灌下一大口啤酒,满足地打了个嗝,油腻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姜娜的后背上,拍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把脸埋进盘子里。
“我家姜娜,那可是对我死心塌地!贤惠!听话!离了我可不行!”他嗓门震天,仿佛在宣告什么重大成就,满桌的人都能听见。
“是不是,娜娜?”他咧着嘴,带着酒气和炫耀看向姜娜。
姜娜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一半是羞臊,一半是被他拍疼的。
猪哥这种示爱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心底深处,那丝被反复灌输的、扭曲的认知又悄悄冒头——他这么大声地说离不开我,是不是真的……很爱我?
虽然方式粗鲁,但这不就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吗?
一种混杂着羞耻、难堪和隐秘满足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紧紧攥着桌布。
猪哥得到回应,更加得意,开始了新一轮的“敬酒攻势”。
他不停地找理由敬陈卓酒,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陈哥厉害”、“以后跟陈哥混”、“靠陈哥多照顾”……他那惊人的酒量和锲而不舍的热情,像一股蛮横的泥石流,冲击着陈卓优雅的防线。
陈卓虽然久经沙场,但在这种毫无技巧、全凭蛮力的车轮战下,几轮下来,眼神明显开始发直,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勉强和涣散。
他靠在椅背上,松了松衬衫的领口,铂金腕表在灯光下偶尔折射出微光,却掩不住那份被强行灌出来的醉意。
反观朱刚强,啤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除了脸更红、嗓门更大、动作更夸张之外,眼神依旧清亮,甚至更加兴奋,仿佛那点酒精只是给他这台土嗨机器加了燃料。
他拍着胸脯,继续吹嘘着,完全无视了餐桌上其他人越来越尴尬和沉默的表情。
方艺璇看着陈卓明显有了醉意,看着朱刚强那粗鄙不堪的表演,看着姜娜那副沉浸在爱中的羞怯样子,再看看凌汐面前不知何时又被她自己默默倒满的酒杯,一股强烈的烦躁和失控感攫住了她,猛地灌了一大口。
露台上的灯光温暖,湖风温柔,但餐桌上,只有朱刚强粗嘎的劝酒声和自说自话的笑声在回荡,像一把锯,切割着这虚假的平静。
沉重如同冰冷的湖水,无声地漫过了每个人的脚踝,并且还在不断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