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水下作业,各组分工明确,除了由林潜兮和小开负责的难度最大的一段外,其余位置的操作难度都适中,加上有充分的准备,整体进展十分顺利。
程卓和董朝辉搭档多年,彼此的默契程度已经超越了一般潜伴,更是这次任务的中坚力量。他们既完成了七十米至八十米路段的遗骸收殓工作,更是协助林潜兮那组完成了遗骸的出水工作。
夏叔的体能比不上年轻人,林潜兮便将他和soso分在一起,负责五十至七十米路段。夏叔嘴上说着“别看不起你夏叔,你夏叔天天锻炼,身体可好着呢”,但也没逞强。他们这一组承上启下,为整体项目的完成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最难能可贵的是两个年轻人,吴赟和朱聪。他们虽然被安排到了最简单的路段,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大意,反而更为仔细、严谨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连作为后援组的孙宪君老师都对自己的弟子赞不绝口,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林潜兮。
每一组都在自己预计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分批、分阶段地将收殓好的遗骸运送到岸上。
第一批遗骸出水时,曹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
现场一片忙碌,岸上的工作人员围在洞口,一个个探头往下看,直到潜水员们挂好收殓袋,示意上面用力,人群中才爆发出一阵骚乱。
有人在喊:“用力啊,用力,一二三!”
还有人在喊:“两边一起拉,别斜了,小心些!”
曹老师想挤进去帮忙,但是洞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谁都不肯把位置让给他。热烈的阳光下,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可每个人的神情又是那么端庄严肃,仿佛在做一件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上来了!快接一下!”
“左边左边,别磕到了,小心些!”
不知什么时候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呼声,曹老师只看见一团巨大的黑影从洞口升了起来,它慢慢出现,像一轮红日跃出海平面一般从井口“跳”了出来。
一群人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扶着它,小心翼翼地将它放置到地上。
曹老师赶紧喊:“抬到里面去,快抬到里面去,这里太阳太大了,别晒着。”
工作人员又是一阵忙碌,几个年轻人提着那团收殓袋,快步冲向了不远处刚搭建出来的帐篷。这个帐篷是休息区也是鉴定人员的工作间,今天一早就已经收拾出来,便于现场对遗骸做简单的整理。
工作间里摆放了好几张大桌子,穿着防菌服的鉴定人员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在桌上铺好了耗材,一看到人群抬着收殓袋乌泱泱地冲过来,赶忙迎了上去,指挥工作人员将收殓袋放到指定位置。
“别拆别拆。”领头的鉴定人员焦急地说道,“我们来分组,你们小心别碰坏了。”
一群鉴定人员走了过来,他们个个全副武装、带着手套,根据事先确认的分组分工协作,开始对遗骸进行初步的整理和收纳。
遗骸十分凌乱,有些甚至因为经年累月的地下水冲刷变得脆弱不堪,比较大的骨骼——比如胫骨、股骨尚能分辨,一些小的碎骨连拾取都异常困难。
所有的工作人员看着这样的场景都沉默了下来,工程队的邹工率先脱掉了他的安全帽,其他人看到后也纷纷脱下帽子,他们对着刚刚出水的遗骸低头默哀。
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等待,这些烈士们终于从冰冷刺骨的井水中返回了人间。皑皑白骨不言不语,但是那些骨头上遗留的弹坑、骨折、刀痕无一不昭示着当年那场战斗有多么艰难。
一个鉴定人员突然指着其中一块骸骨,叹了口气,说道:“从骨头看很小呢,大概才十二、三岁。”
十二、三岁,还是被称为“孩子”年龄,却已经魂归深水。
曹老师有些哽咽,他问:“这么小,会是普通百姓吗?”
鉴定人员看看那块骨头,回答:“这里是被子弹打穿的,而这里像是被利器砍断的,只有一线作战人员,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
两天后,打捞工作全部完成。
整支打捞队共计打捞出十数袋遗骸,与遗骸一起出水的还有一些“遗物”——腐烂生锈的步枪、空掉的弹壳、以及那辨认不出番号的徽章。
林潜兮从BCD口袋中将那枚徽章取出,递给了曹老师。
徽章表面锈迹斑斑,字迹模糊,颜色也早已脱落。曹老师扶了扶眼镜端详半天,据他所知,这枚徽章的形制和官方已知的几种都不一样。
曹老师:“是在水里找到的吗?”
林潜兮点点头:“散落在泥和骨里,我想这大概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您能看出他们来自哪个连队吗?”
“我认不出来,还需要再研究研究。”曹老师沉默了一会,“这或许能帮助我们进一步核实这群烈士们的身份。”
等到最后一组潜水员出水,现场所有工作人员给他们鼓起了掌。
一开始只是曹老师在鼓掌,他大声感谢着潜水员们的努力和付出,不一会儿,周围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开始为他们集体鼓掌。
这种时刻有种无形的力量,他们所有人都参与过无数次的救援、被无数的遇难者感谢过,可这一次,他们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沉甸甸的荣誉感席卷心头,连夏叔这样的老油条都摸着后脑勺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一边躬身摆手,一边忙不迭地致谢:“哎谢谢,哎哪里哪里,太客气了你们这是……”
林潜兮呢,他哪里能适应这样的场合,早躲到没人的角落凉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