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觉得无趣呗。”那人无所谓的甩甩手,“我跟你说我今年二十八岁,二十六岁之前一直在读书,就没停过,刚毕业之后,我爸妈就催着让我去找工作,跟赶羊的一样。”
生商闻言点点头,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黑烟。”
“你姓黑?”
“嗯,这个姓氏不多见吧。”
“嗯。”生商这样回应着,突然又想起什么,说:“这么说你已经流浪了两年了。”
“不是。”黑烟摇着头说:“我毕业之后,我爸妈又让我找工作又让我相亲,我跑了之后他们又把我找回去,在屋子里关了几个月,后来我才跑出来,所以说,算来算去,真正流浪的时间也就一年左右。”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流浪吗?你为什么见人就笑不见人就哭呢?”
“唉!”黑烟长长叹了口气,“生商,我这是在给未来的自己提前打预防针呢,你想想我不可能永远流浪吧,我流浪那么几年,最多五年,我肯定又得回归到现实生活中,到时候我还是得找工作,等到我真正找了工作,我遇到同事得笑,遇到上级得笑,遇到陌生人问路是不是也得笑?”
“而我,我从小就是个冰块脸,我就不爱笑,但是你碰到他们不笑,他们就会对你有意见,给你使绊子是不是?”
“这个社会对不爱笑的人,一点儿都不友好,所以我逢人就笑,至于没人就哭,那是因为,没有人的时候的哭,才是真正酣畅淋漓的哭,有了人,不管你多伤心,你的哭都会带有表演的成分。”
第106章明悟察心
◎你只是一个主动选择的过客。◎
她们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黑烟总会带着生商去往各种常见的地方做稀奇古怪的事。
这会儿生商踩着黑烟的肩膀爬进废弃水塔,还惊飞了一群鸽子,铁锈簌簌落在她们的发间,就像下了一场暗红色的雪。
“看这个!”黑烟从锈蚀的仪表盘后面变出两罐过期的橘子汽水,拉环崩开的瞬间,里面涌出褐色的泡沫。
黑烟将其中一罐丢给生商,“咵嚓”一声,生商也拉开了拉环,她们碰杯后尽情喝起来,碳酸带着铁腥气在舌尖炸开,生商皱着脸咽下去,喝到最后的时候,发现罐底沉着几粒彩色的玻璃珠。
生商又皱了皱眉,说:“你确定咱俩刚刚喝的这东西真是人能喝的?”
“能喝不能喝都已经喝了,还能怎么样啊?”黑烟不以为意的说。
生商心想也是,喝都喝了。
黑烟见她呆呆的望着远处的楼房,她从水塔上跳下来,拉着生商就跑,一直跑到游乐场附近。
黄昏的游乐场里,黑烟撬开旋转木马的电源箱,随后跨坐在褪色的独角兽上,生商见状帮她拽着斑马尾巴,生锈的轴承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整座机器像被惊醒的巨兽般转动起来。
彩灯明明灭灭,黑烟大笑着去够顶棚垂下的彩带,脖颈上还沾着上午在农贸市场偷尝荔枝时溅的汁水。
黑烟在旋转木马上转了几圈之后,又跳下来让生商坐上去,她们这样换来换去的玩儿了好几轮。
眼见着天黑了,黑烟又拉着生商往别出跑,生商始终由她拉着跑,不吵也不问,凌晨时分,她们跑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加热冷冻披萨,黑烟把芝士拉丝甩成呼啦圈,她看着呼啦圈形状的芝士,笑得“稀里哗啦”。
店员打盹的间隙,她们溜进仓库,用过期面粉在墙上画到:这是本月第一次夜袭,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准备好迎接我们吧!
暴雨突至时,两人正躺在货运火车的集装箱顶,黑烟突然撕开装薯片的铝箔袋,把它折成歪歪扭扭的伞。冰雹砸在金属上的轰鸣中,她掏出从教堂顺来的蜡烛,火焰在风雨里倔强地亮着,照亮生商掌心里她用钢笔画的笑脸,油墨已经被雨水晕开,变成了滑稽的哭脸。
今夜的最后一站是通宵营业的洗衣房。黑烟把所有滚筒洗衣机调成最高转速,她们隔着玻璃门看彩色衣物在泡沫中狂舞。
她忽然塞给她一枚游戏币,投进烘干机后,整个机器开始演奏走调的生日歌,这其实是她上周用口香糖和回形针改造的杰作。
天光微亮时,生商发现运动鞋里灌满了沙,那是黑烟趁她看黄河时偷偷倒进的,来自她们上周在工地偷挖的“恐龙化石坑”。沙粒里混着几颗石头,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
生商一直觉得黑烟是个神奇的人,她总能在各种平常的事物里找到不平常的东西,并且乐此不疲。
就这样,她们两个在共同塑造的“游乐园”里过了一年“乌托邦”式的生活。
生商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跑到超市里买完干脆面后,照例去她们的秘密基地里找黑烟,黑烟却不在,她心想或许黑烟是又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去了,于是在秘密基地一边吃干脆面一边等她。
这一等便是两天。
她再也没有见到黑烟,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管黑烟去做什么,生商总会知道,而且她从来不会在说好的情况下让生商等这么久。
她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就像生商遇到她时那样突然。
生商心想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在等待了两天之后便出去找她。
这一回,她真的在一个商场门口看到了她,但这次黑烟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两个人。
看长相打扮,应该是黑烟的爸妈,同样的,黑烟也看到了她,她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