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衣襟已被血滴染上点点墨梅,石守却依然脊背挺直如松。她眉间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诧异:“你这水毒,雪莲竟然无法净化完全……能伤到老身,真是后生可畏。”
见她呼吸微乱,灵息波动终于能被自己捕捉到些许,鱼九大概了然。石守施展道符字诀,灵息便和符箓同源共震,若是符阵遭受的冲击超出承载,反噬之力定然会耗损元气。
但鱼九还没松口气,周身符阵缩至两丈方圆,她看着头顶空空,便咬牙凌空跃起,试图从顶端破局。
“镇。”
符阵金光骤起,头顶竟然压下山岳虚影,将她重重压回地面!
鱼九气得咬牙,爬起身时看向石守,只见她始终双臂拢袖,连发丝都未飘动一丝。
“镇!”
没想到,石守竟然再次念诀,山岳压来的重力更加凶暴,把起身到一半的鱼九又压制在地!
“零丁的放水我看在眼里。”石守看向鱼九的目光变得深邃,“但老身可不会心慈手软。”
胸腔如被巨碾轧过,鱼九撑着双手伏在地上,喘息受到影响:“那最好了……前辈既然……让招双臂,还望赐教到底!”
断水刀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鱼九撑着自己,盯着冰层下幽幽流动的暗光,心中有了章法。既然上路走不通,那就走下路!
她假意奋力起身,引诱阵力重整下压,在最艰难的角度猛然拧转手腕。断水刀悍然刺入冰层,刀锋划出一道涡纹。同时,鱼九加倍释放黑海弱水,顺着断水刀急速流淌,以她为圆心,裹挟着命境力量的水风暴冲天而起,裹挟着冰渣旋向符箓。
石守眼见不妙,疾喝:“定!”
但水暴涡纹已经形成,她的定字诀并未奏效,九张黄符被水风暴逼得退出十尺,又被淬着弱水的冰刃割出数道裂痕,最终彻底败落坠地。
风暴渐息时,单膝跪地喘息的鱼九,撑着刀轻松站起,为自己的反击喜上眉梢:“前辈的九符锁灵阵,也不怎么样嘛。”
看到鱼九眉间傲气浮动,石守盯住她的胸口,提醒道:“水满则溢,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能耐,更该忌骄忌躁才是。”
紧接着,三枚圆形方孔的卦钱从她袖中流出,悬于身前。
石守吐息如霜:“符阵既破,便试试老身的卜术——三生铜钱。”
话音落下,三枚金铜卦钱翻转如轮,最后齐齐定在半空,面向鱼九竖立悬停。
第一枚纹面朝上,左右刻有凸起的彼岸花纹;
第二枚字面朝上,显出古朴的“石守”二字;
第三枚纹面朝上,共同形成两背一字的卦象。
“少阴静爻·红衣煞。”
石守言毕,方孔中灵息涌动如漩涡,突然喷涌出猩红雾气,凝成一名三米之高的巨大女影。
她竟凤冠霞帔,宽袍大袖、云肩垂血,珠帘密集、花冠蔽面。诡异的是,她上身是喜嫁红衣,袖底和裙底却渗出冥纸般的惨白,双手持着一杆巨大的招魂灵幡。如同婚嫁途中横死的女子,喜服变丧服,戾气扑面而来。
她珠帘下的面容模糊不清,似有无数张脸交替浮现,声音如百人合泣:“负我三生约……还我一命来……”
鱼九看的双目愣怔,恍惚间好似看到一张神似自己的脸,交杂在其中一闪而过,直觉在脑海里打转,响起一阵刺耳嗡鸣。
“阿妈……?”
阿妈她身着喜服亡命之时,是否也这样泣血如诉?
出神之时,灵幡下的带血白绸倏忽变得越来越长,缠向鱼九四肢。她起刀应对,只劈断一侧的白绸,断裂处竟渗出黑血,空气中弥漫开陈年墓土的腥气。
看着眼前由无数枉死的喜嫁女鬼构成的巨大红衣煞影,鱼九出手时不免心神震颤,灵幡白绸借机暴长,顷刻便将鱼九四肢缚紧高吊半空!
她悬在空中,白绸越勒越紧,腕骨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断水刀一松掉落在台面。
红衣煞影的珠帘下,同时传出成千上百女子的凄笑:“你我皆嫁衣……谁逃彼岸局……”
鱼九眉目凝重,直直盯着珠帘后的百面,似乎在确定什么。
石守看在眼里,意味深长:“你似乎从中看到了熟悉之人。”她言辞烁烁,“阴爻煞影,不过无形虚妄,陷入其中,只怕得失难料。”
但鱼九耳畔模糊,闻着墓腥气和血腥气,已然听不清石守言语,她只觉得面前一红一白喜丧交替,刺痛难睁,恍惚间竟见那红衣新娘的珠帘掀起——
“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