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破晓,卢知照便被一阵剧烈的晃动震醒。
她这些日子常常忧心琼州会起变局,时时在脑中排演解困之策。
自上了水路,睡眠更浅,船上略微有点动静都能将她惊醒。
方才的这阵晃动应是船舶靠岸,看来谢珏应然做出了他的选择。
她往舱窗外看了眼天色,干脆起身,去陪张霁吃早食。
水路上没什么时辰的讲究,往日都是天色大亮时她从自个儿的船舱往东南角走,今日倒是起了个大早。
不过她笃信,张霁醒着。
她蹑手蹑脚来到舱门外敲了敲,里头却无人应声,轻一推门,便入了舱内。
“张霁?”
一进去发现几案前没有人,案上倒是放着两碗淡粥和一碟光饼。
船上的南瓜和馒头用尽了,他们近几日吃早食惯用这些。
卢知照在几案旁落座,这才看见张霁侧躺在榻上,脸朝内,在假寐。
都躺在榻上了,发髻还梳得如此严整,长身笔直地侧着,双肩规矩地放在身前。
薄被齐腰,一丝不苟地覆着。
如此一看,倒透着几分别扭。
果然仪态随人,张霁可不就是个矛盾的人。
说他知礼守节、进退有度罢,当年芳书阁一案中胆敢绑架都察院重臣的人也是他;说他离经叛道、思想异端罢,他平日里坐得比谁都端直,躺得比谁都规矩,一整个就像书院里的老学究。
卢知照“噗”的一声笑开,余光瞥见榻上的人动了动,偏头问道:“你今晨起身送谢珏他们了?”
张霁依旧原处躺着,不悦道:“可不是送,是提点了他几句。”
“不过是闲谈,干嘛那么较真。”卢知照喝了几口粥,又说:“没想到谢珏还真能忍下心口这份气。”
张霁嗤笑一声,“他是年少气锐,而非蠢笨。”
卢知照闻言又笑,“人家谢珏都按着你的意愿做了选择,你还在背后如此揶揄他。”
“我的意愿?”张霁斜斜督她一眼,冷声道,“我巴不得他与我硬气到底,谢家两人都推下江内喂鱼算了,省得还要动用人脉为他们安排后路。”
卢知照小声嘀咕:“大人嘴巴上是谁都不放过,心里却未必有嘴这么毒。”
张霁默然,不再驳她。
半晌,他精神渐渐松弛了,问:“今日怎么到得这么早?”
“船舶靠岸时将我惊醒了,估摸着你应该也起身了,就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卢知照盯着那道别扭的背影,不咸不淡道:“没想到……你又躺下了。”
“嗯。”
张霁回完她,忽然有些犯困,他昨晚一夜未眠,今早送了谢珏与谢璟离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却觉着心口莫名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