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她心道,眼眶却润出泪花。
方才还谈笑风生,婴儿娇吟不止,一滴泪,蓦地将满室温馨打湿。
缨缨心倏地一坠,笑容收敛,忧思,即爬上眉心。
若长久待在罕罗,相隔千里,断不能时刻体会。一旦回京,大巍命门之地,繁花似锦下暗藏的波云诡谲,只身入其境,那种喘气都得小心翼翼的躁虑感,不辨自扰,缨缨懂得。
她搭上纾纾小臂,关切问道:“太子殿下还小,我与阿扎奇商议过,只要官家应允,我们可不做那刺史,就定居京城,策应你。不过,仍需你意见,你以为如何?”
纾纾睁大眼睛,转头惊愕道:“国公爷,你……”
阿扎奇略略颔首,眸中一片澄澈,“舍人不必担忧,若你答应,我这就请封乞克柴为新任刺史,至于居留此地……”他看了看缨缨,微微一笑,“是鄙人甘之如饴。”
这番说辞令纾纾大感意外,瞥见姐姐耳尖一抹红晕,她心跳骤起又缓缓落定。莫名其妙地,竟想到岑湜。
此等以诚相待、信任无间,多少年了,他们都未尝修成。不禁摇了摇头。
缨缨不知她在慨然什么,只见她苦涩笑道:“你们能如此周全我,妹妹自然是感激涕零,只是……”她起身踱至窗前。
外头莺歌燕语,绿肥红瘦,明光掠过肩头,断下一截,轻轻映在地上。
“姐姐,我还是不想永远地,待在这里。”
她回过头来,泪珠如线。
***
岑湜特许义国公夫人享自由出入宫廷之权,又解除薛铭的禁朝令,恢复礼部尚书之职,朝野一片哗然。但碍于“淑妃已故”,皆不便明说。偶尔在勤政殿撞上,不少人拿眼剐纾纾,恨不得将“外戚干政、祸乱朝纲”八个大字写在她脸上。
纾纾视若无睹,权当瞎了。
“陛下,臣听闻辅国大将军近来身体欠安,莫家军有一半在他麾下驻守中原腹区,那里本是庶人岑治与罪黎王之封地,如今也已编入中央治下。莫老将军年轻时征战沙场,沉疴顽劣,体魄早已大不如前,若是每况愈下,不如……”户部侍郎简寒舟躬身道。
他欲言又止,显是让岑湜自忖。
纾纾明白他的意思。户部掌管财税、人口与土地,最是在意该管的钱拿不到手上。此前人才缺口大,婺、胥两州的长官尚未任命,莫仲筹匆匆去驻兵安民,特令他临时接管财政,以便调用粮草,户部颇为不满。
若这次岑治死了,他们还是未能掌权,这怒气难免波及莫家军,这话是想让岑湜收回兵权。但莫家军毕竟没什么错处,且常年镇守边疆,又立降服僰夷之大功,倘若户部要无故卸他兵权,委实说不出口,倒不如让皇帝自己说。
反正,年幼太子即位,手握雄兵的外姓人,威胁极大,没几个皇帝不忌惮。就算达不成此目的,敲打敲打莫家军,大约也不会惹恼官家。
念头嘛,多听听,总会生的。
她猜不透岑湜作何想,只晓他当年答应过莫偃戈的条件,西南莫家军必须得留在莫家人手里。而他们三人的关系清清白白已说明。于纾纾看来,此二人并非水火不容,在自己未知时也有频繁交流,抛却身份,似乎能做知己。
挠了挠眉心,岑湜转动扳指,冷淡道:“爱卿所言,我自有考量。但,莫老将军确实不便再过多操劳,你……”他目光缓缓指向简寒舟,微微笑道:“我调你去秉州做太守,岑治的每一分家财,务必给我搜查清楚,充入国库。秉州的丁税、田赋,你也要牢牢看好,不要枉你在户部做了这么年啊。”
他说得悠悠然,一脸温和,斜背靠椅,甚至蜷着半条腿。而简寒舟却咚地跪倒在地,满身打颤,嗫嚅不敢驳,“臣、臣遵旨。”
秉州即是岑治过去的封地,从京官一朝跌至太守,实乃贬谪。也不知户部怎么推了个简寒舟出来当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