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过门,静待三息后推门而入,解下大氅挂好,并不深入,而是坐在案前,点燃一支安神香,开始思考如何安排年宴。
华重楼仍然在后山闭关,因此作为明面上的宗主之子,目前唯一的继位者,华谏被迫提前挑起担子,开始学着统筹上下,主持大局。
等研完墨,年宴有了雏形。
执笔写下计划,拟好大致的宾客名单……华谏将位于名单最后的云间派勾上圈,旁注云欢二字。
半年前,云欢彻底痊愈,那时曾来探望过一次,许诺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争取保护她之类的,虽说华谏并不觉得会有那一天,但当着凌栾的面还是表示了鼓励。
此后出门历练,至今未归。
不过这次回信说年宴会来,只是会在路上耽误几天,大概又在捣鼓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华谏都不想提云欢寄来的那些东西,什么亲手雕的枫树根,结果连人形都看不出来,还有跑遍四州亲手收集九十九种花制成的熏香,结果引来一堆蚊虫,害得凌栾和席子瑞驱了整夜……诸如此类。
但看在亲手二字的份上,华谏看得上的就摆进房间,不能用的就丢进库房。
说起库房,华谏又一阵头疼。
凌栾继任首席长老后,从卓清歌那学来了查账诀窍,发现许多纰漏,因此立了一套新规矩,任何大额支取都得先说明缘由,虽与寻常弟子并无干系,倒让好些新长老抱怨连天。
“其实我也不喜那些新长老搞出的小动作,但石磊隐退,余寰当惯了甩手掌柜,弟子青黄不接,手底下没有能用的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叫席子瑞吹吹枕边风,让凌栾松一松口,我才能去寻个错处将其中一些过分的打发掉。”
“说起来,上月初,凌栾和席子瑞订婚了,至于什么时候成礼,凌栾说要等你睡醒,对此席子瑞并无异议,只是叫我转告你别睡得太久。”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一年四季,听起来很长,但短短几句话,也就说完了。
华谏放下笔,隔着屏风,听到另一端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大约是一年将尽,心有所感,说的有些多了。华谏摇头失笑,倒了杯茶润喉,望着窗外的夜雪出神。
至于他自己,总是习惯性来这坐一坐。
起初凌栾担心他借机报私仇,要求结伴探望,后来发现他无意于此,加上事务繁忙,久而久之,便默许了他独自前来这一行为。
其实他独自前来,哪怕以明面上的兄妹看待,也是不合礼数的,更何况并非如此。
但有时烦闷,无人可诉,也无处可去,只好回到这里,点一支安神香,说一些开心的,再说一些不开心的,然后从悠远的宁静获得些许慰籍。
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华谏想,在替云欢读信给她听的时候,无论是开头板正的“华烨”,还是结尾亲昵的“小烨”,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一点——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秘密,正如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火星闪烁几下,熄灭了。
香燃尽了,也该走了。华谏收拾好案几,再开窗通了一会儿风。
记忆里,她并不熏香,身上的气味总是清淡的,很容易被掩盖,被太阳晒过就会是太阳的味道,泡在水里就会是水的味道,大约也不会喜欢安神香。
门外夜色深深,堂内灯火通明。
“……这一年,辛苦大家了。”华谏致辞结束,先饮三杯,亮了杯底,年宴才正式开始。
摸出凌栾提前给的解酒丸,藏在手心吃下去,华谏拎着酒坛上前,替各门各派的长老传杯换盏。
没办法,华宗虽大,可独木难支,要依仗人的地方还有很多,尽管凌栾和席子瑞分担了不少,但有些事,只能由他来做。
“小华宗主真是年少有为。”有人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