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傀之术……真是让人死了也不得安生。阿也低声问,“甘棠师姐是自愿的么?”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有一口气。”云弈慢慢道,“她说她不甘心。”
不甘心……阿也看着云弈被毁坏的左脸,轻声问:“掌门也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云弈反问,“我身为一派掌门,在此地东躲西藏,若不是为了牵制往生教,当真以为我旁观她人受难,能无动于衷?”
“我云间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何错之有?可天道不公,降下灾祸,我眼睁睁看着姐妹一个个离我而去……如何能甘心!”
说到最后,云弈咬牙切齿,她捂住左脸凹凸不平的疤痕,足有半晌,才打破沉默,“此处便是真正的阵眼。”
她双手捏诀,送出一团莹莹绿光。光团随风飘向湖心,缓慢绽放,化出三叶七瓣的青兰模样。
湖水翻涌,汇聚成山峦,又从中一分为二,让出一条路来。月光照亮了湖底鲜红的淤泥,发黄的碎骨与破碎的织物纠成一团。
“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
强行打开通道显然耗尽心神。云弈气息渐虚,额头的汗一颗颗滚过伤疤,仿佛未尽的眼泪。
阿也忽然道:“我会杀了他。”
她很少许诺什么,但对上云弈的双眼,蓦然想起那天在铁笼之中,驭菱磕破了头脸,血流下来,流进执拗的眼里。
其实她不懂那是什么,但被那种眼神注视着,自己仿佛一簇将熄的火种,在濒亡之际被投入一把干柴,于是再度熊熊燃烧起来,要叫所有人都看见,这死而复生的烈焰。
云弈一怔,含笑应允,“去吧。”
阿也点点头,转身踏上水道,头也不回。
随着脚步深入,水道由宽变窄,逐渐逼仄,以至于阿也不得不踮起脚尖,侧身通过。温度逐渐升高,两侧水墙由静转沸,冒出蟹眼大小的气泡。
“咕噜咕噜——”
擦身而过的瞬间,壁中水泡被扰动,接连炸裂,热气燎过眼睫,一阵酸痒。
阿也下意识揉了揉眼,再睁开时看见水道尽头,一扇拱形水门缓缓洞开,内里一片漆黑。
“哗啦——”
进入门内,浪花骤然停滞,水墙合二为一,而阿也无心于此,被眼前怪异的景象震撼——
镜湖在头顶高悬,涟漪荡漾仿佛飘渺云波,而圆月在脚下仰卧,仿佛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孤岛。
云端之上,阿也尝试迈出一步,落地的瞬间,夜幕扭曲发红,仿佛滚烫的岩浆,烫得她立马缩回。
“以天为地,以地为天,颠倒水火。”公子闲说。
这里是……真正的阵眼。
上天即是入地,下海却是飞升。
阿也看向那座凭空浮在海天之间的畸形肉山,足有小楼那样高,表面青紫斑驳,布满孔隙,时不时有针眼大小的白点钻进钻出,十分忙碌。
而细看之下,每一点,都是蠕动的幼虫。
忍住恶心,阿也盯住肉山中心,尽管那张脸被水泡得浮肿,但从残留的妆容来看,是古红。
他双目紧闭,了无生气,唯独眉心之间闪着微弱红光,引来更多白点聚集,啃食鼓胀的脸皮和发白的血肉。
这是他心心念念培养的馔虫之术,到最后,连自己也成了其中一环。
“罪有应得。”识海里幽幽响起一道声音。
“不是说要冬眠?”阿也打趣道,“怎么连古红犯下的孽事都如此清楚?”
“没办法。”黑焰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显出形来,“再不提点你几句,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黑焰现身的刹那,红光似乎闪了一下。阿也眯起眼,说起来,也是它提醒自己买下那块石头……
“别看我,看它。”黑焰不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