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徐梦舒甚至还未再次拨动第三弦,便听得一道裂帛之声骤响,那琴弦再受不住那二、四弦的泛音共振,应声而断。
铮——
徐梦舒神色慌乱,“怎会如此?方才她弹时明明”
那名女官疾步上前,一手扣住徐梦舒的手腕,一手拿起了她置于琴案上的护甲,甲片中寒光一闪——里边竟然藏了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正好与琴弦的切口处相吻合。
谢枕川目光如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不疾不徐道:“徐姑娘自己做的事,不记得了么?”
梨瓷这才看明白,怪不得徐梦舒方才起身时那么慢,原来是偷偷将将琴弦割断了一半。
她悄声问滢表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周滢顿了顿,觉得自己很难解释,朝小表妹爱怜道:“阿瓷还是别问了,让谢大人来替你说吧。”
濯影司千锤百炼,谢枕川的眼神有如尖冷寒芒,不过扫了徐梦舒一眼,她便已经噤若寒蝉。
“莫非徐姑娘知晓梨姑娘会断弦抚琴的技法,才在自己演奏之后,用藏于护甲中的刀片割断了一半琴弦?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唇边依然含着笑意,哪怕是漫不经心地说着看似玩笑的话语,已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望着那双墨如寒潭深渊、全无半分笑意的眼睛,徐梦舒复又想起了濯影司指挥使大人的名声,还有先前那位略施小计妄图接近谢大人、最后连全家都被流放的贵女,只觉得不寒而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宾客们这才恍然大悟,看向一直不言不语的梨瓷,更为钦佩了。
“梨姑娘不仅琴艺高超,气度更是卓绝,实在是德艺双馨啊。”
“久闻徐阁老清名,不想其女竟然是这等行径,实在是有辱门风。”
……
见事情败露了,王知婉也当机立断同她划清界限,“此事我并不知情,我也未曾料到梦舒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先前还替徐梦舒打圆场的嘉宁长公主脸上仍旧脸上笑盈盈的,只是再未看她一眼,吩咐花匠挖出那株赵粉赐给了梨瓷,再未提雪映桃花之事。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徐梦舒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险些摔倒,最后是侍女过来扶起,她才强忍着泪水,狼狈地踉跄退场。
此处人多眼杂,梨瓷抱着那株赵粉,打定主意稍候再向恕瑾哥哥道谢。
她征得了长公主同意之后,又将赵粉转赠给了周滢,两人一同去温调房听那花匠传授侍弄牡丹的心得。
嘉宁长公主看着落落大方的梨瓷,心中更是欢喜了。
还是女儿家贴心,阿瓷今日不仅替自己挣足了脸面,还揭穿了徐梦舒的伪善面目。
想到自己曾有意此女为儿媳,她不由得将谢枕川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恕瑾,你当初推拒这门亲事,莫不是早看出徐家姑娘这般品性?”
谢枕川把玩着手中玉箫,不置可否。
“今日之事,本宫算是看明白了,往后断不会勉强于你,”嘉宁长公主又道:“只是岑家姑娘的事还未了结,她此刻正在侧殿里垂泪呢。岑家终究与你父亲有旧谊,你去把话说开,也好全了这份情面。”
那玉箫原本正贴着修长指骨轻旋,忽地顿住了。
谢枕川倚在廊柱上,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厌倦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有拒绝。
只是在去偏殿之前,他特意路过了温调房。
梨瓷蹲在那株赵粉旁,学得很是认真,衣摆和脸颊处都沾了一点泥痕,不过片刻功夫,就把自己从大家闺秀弄成了一只小花猫。
看见谢枕川朝自己走来,她毫不犹豫挥了挥脏兮兮的“爪子”,甜甜开口,“恕瑾哥哥。”
周滢正在认真向花匠请教如何增温催花,并未留意谢大人来了,自然也无人提醒她。
谢枕川唇角微弯,在梨瓷面前站定,又取出袖中素帕来,俯身替小花猫拭干净那一撇胡须。
他状若无意地问道:“今日宴上的吃食还可心?”
明明擦的是她的脸,那双眼睛却也“唰”地亮了起来,汪汪地看着自己。
梨瓷开心地点点头,“是恕瑾哥哥特意为我准备的么?”
谢枕川“嗯”了一声,一边郑重其事地拭去她颊边泥痕,一边低声解释道:“你每日服用的寒玉散虽可暂时压制毒性,但是此药性寒伤胃,山药茯苓粥与香薷饮俱有益脾温胃之效,至于樱桃毕罗……”
隔着轻薄的绢丝,他几乎可以感触到软嫩柔润的肌肤。
谢枕川勾起唇,声音里含了分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你用膳之后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