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剩下的灵力留住了李昂的魂魄,后来陈叔和陈婶也走了,她也留住了他们的魂魄。留魂是禁术,就算她再怎么有天赋也无法承受禁术的反噬,每至深夜,她的身体里就像是有无数恶鬼在撕咬。
怪不得,怪不得李昂被禁术强留在人间这么久,却生不出半点怨恨来。他很清楚,一旦他成为了怨灵,最难受的人是沈羽。
在禁术的作用下,沈羽日渐沉沦下去。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假象了,她彻底沉溺在梦中,在梦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陈叔陈婶就是他和李昂的亲人,而很快,她就要和李昂结婚了。到时候她要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阳台上要放一些花花草草,再养一只李昂喜欢的小狗,卧室的窗户一定要够大,这样的话清晨拉开窗帘,阳光就能从窗户照进来。
真好啊,她有她的爱人,就等同于拥有了整个世界。
“算了,天亮了,也该醒了。”
鬼火依旧静静燃烧着,屋子蒙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房门的那一头,有李昂、陈叔和陈婶,此刻他们正站在那里看着她,满眼心疼。
就像溺在一场梦里太久,一旦被叫醒,哪里都疼,哪里都是不敢相信。
直到现在,她终于承认了,他们都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鬼魂的形态是不会改变的,可她还是觉得陈叔和陈婶又变老了好多,李昂又瘦了,瘦得让她好心疼。
沈羽痴痴地站起身来,她攥紧了手,闭上眼,满脸都是泪。而下一秒,冰冷的触感贴上了她的唇——是李昂在吻她。那个吻很轻很冰凉。
吻过之后,李昂抱住了她,因为是鬼魂的缘故,他的拥抱没有丝毫实感,可是沈羽却真切地感受到了。
“对不起,留你陪了我这么久。”沈羽埋头又哭起来,愧疚感涌上心头。
李昂摇头,熟练地朝她做了手势,意思是:没关系,我爱你。
像是被某个字戳中了内心深处那一点好不容易掩藏起来的脆弱,沈羽痛哭一场,那种钻心的痛比当初走进灵门还更难熬,缓慢地渗进身体里,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全都灌入,太疼、太难受。
可她又觉得,现实其实一直都是这么痛的,只是她溺在梦里太久了,逃避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她人生本来的模样。但她从不后悔,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走进灵门,还是会把故事讲给李昂听,还是会让那个男人魂飞魄散,也还是会把挚爱之人的魂魄留在身边。唯一后悔的是,她该再多关心李昂一些,要是早点发现他的痛苦,或许他就不会选择走进海里了。
算了,这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在沈羽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个冷淡却不失温度的嗓音响起。
那人说:“心里有恨的人是做不好灵师的,但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是谢寻。
沈羽怔怔地看向谢寻:“你说什么?”
那人不再说话,可沈羽却低头一笑:“十五岁那年长青前辈迎我入门,那时他曾对我说人要是只靠着怨和恨活着实在太累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是靠着恨活过来的。”
“不是的。”姜故缓缓开口,她抬起眉眼,看向沈羽的眼神说不清情绪,“除了恨,总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吧。”
面前的女孩儿的目光太恳切,看得她忽然好难过。因为她知道,姜故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除了恨,还有爱。她莫名想起当初成为灵师的初衷,她不懂得什么是爱恨嗔痴怨,她只想去和赵阿姨讲讲话,道个别,然后把那些话告诉李昂,让李昂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就是这样而已。
后来她和很多孤魂野鬼说过话,送走过那么多魂灵,偏偏没有勇气送走李昂,如果说她的人生一半都是恨,那剩下的能够支撑起她的,一定是爱没错了。
沈羽看向姜故,说:“谢谢你。”
随后,她牵起李昂的手,走到谢寻跟前,笑着说:“我听长青前辈说起过你,谢大人,您能帮我送走李昂和陈叔陈婶吗?”
谢寻愣了一下,片刻后点了一下头,他嗓音有些沉闷:“好。”
说完,他扭头看向李昂,问他:“临走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