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观鲜少来人,一如往常,以至于白煜方才随着张真人迈过门槛时,竟未曾注意到门前那株桃树的枝丫上已然结好了桃。
灵官殿中,张真人转身合门,又在供台后抽出一炷香示意白煜点上:
“从初春到仲夏,这一路上受了不受苦吧。”
白煜虔诚伏首,将香支插入炉中。
“不说话我也知道。”张真人笑着掂起案前茶壶,倒了一小碗:
“自你二人出山那日,我便忍不住打了一卦,早早便算到你二人有难,若挺得过便可早早回山,可怜我老头子日夜等候,也没等到她带你回来。”
“如若挺不过,那就同此刻一样吗?”
蒲团之上,白煜抬起头,眸色好似一汪深潭。
“也不尽然。”张真人捻着胡子顿了顿,“卦虽模糊,但老身尚且活了这么多时日,不用打卦也看得出,你二人定是生了嫌隙。”
白煜起了身,垂着头,随张真人坐在了院里的桃树下。
花瓣近乎是落尽了,白煜接过一片落叶:“我辨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她……”
张真人瞧着白煜失魂的模样,思忖片刻才开了口,好似在说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般:
“迟鲤那孩子啊,心思藏得很深。”
白煜侧过头,掌中的桃叶已然被他揪成丝缕碎片。
张真人深吸一口气,亦斜眸望向那云际枝间的明月:
“老身依旧记得初见她那一日,是个如今日一样的夏夜,她满面愁容,噙着泪花独身一人上前,身后却站满了宫里的贵人,我那一刻便知,这不是个寻常要来道观里寻求答案的女子。”
思绪回转间,张真人觉得她好似就在那红墙之下。
“后来,她随我练剑修道,不过她心绪不宁,尘缘未了,剑法总差了意思,我看得出,她有必须要了结的执念。”
白煜问道:“她要报恩,对吗?”
张真人摇摇头,起身走入厢房,拿出一本书简递在白煜手中,白煜迟疑片刻,终是接过,翻开了那泛黄折旧书页。
“她的早课书,乍一看尽是抄录的经文典籍,但你仔细看,看那小字……”
张真人指了指这页中几乎难以发觉的一角:“她虽不出山,却细细记着民生之事,小到物价市况,大到徭役新规,如有不解之处,都一一记下推演,她想着天下,道观方寸之间,又怎能拦得住她呢?”
“不过这些,她倒是憋在心里,对我是一言不发,我便偷偷为她打了一卦,那卦象说,人皇崩前的最后一春,有人会带她回宫。”张真人拍了拍白煜肩头,“然后,一只虎就住进了观。”
他一页页翻着她的笔迹,如同认识一个新的人。
“不过……”张真人神色疑惑,“我记得,如你一般可化形的妖,听旁人心声乃是轻而易举……你难道未曾听听她所思何物?”
“我早已听不到了。”
白煜将目光从书页间挪开,看向张真人的眼眸好似深秋。
此话一出,张真人忙夺过他手中的书,转而紧攥住了他的手腕,伸出三指,搭上了他的尺关寸脉。
感触着指腹下的涌动,张真人面色忽转严肃,蹙起的眉间浮现了丝缕惊诧,他抬起手,尽力敛起神色,缓缓问向白煜:
“你的妖力为何减退的如此严重……你可还记得,妖力会因何而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