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在巨大蘑菇上的短发少女嘴里含着一个烟斗模型,她穿着蓝紫色蓬蓬裙,头上顶了两个昆虫触角。晏虞阳猜出来她扮演的是书中的毛毛虫,“毛毛虫”懒散地用手扇风:“要是能捉住白兔,会有意外奖励哦。”
她话还没说完,晏虞阳就径自走到中间门前。
“交给直觉吗?嗯哼哼,不为是一种方法。”毛毛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之中。
如果你把走过千百遍的路称作直觉的话。
他打开中间的门。
门背后是空荡荡的路,没有人。
晏虞阳笑了。
只有她。
只有她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毛毛虫还在背后说风凉话:“哦?看来你选错了道路,现在变成二选一了。”
他没有走回去,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助跑,双手一撑,便翻到了一人高的迷宫树壁上。
视野一下子开阔到一览无余,隔老远看到了装扮滑稽的弟弟——打电动的红皇后,他身边酣睡的老鼠,吃个不停的大脸猫以及最左边迷宫道路里探头探脑的兔子。
晏虞阳像是锁定猎物的猎人一跃而下,他的心率变快,奔跑时分泌的多巴胺令他产生了类似快感的愉悦,有别于想踩着父亲如同虫豸般慌乱的那张脸,后者仅仅能维持短暂的时间。
如果不曾见识月亮的话,靠着无数个这样短暂的瞬间活下去,他那无趣到极致的人生应该能继续平平淡淡下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缩小。
晏虞阳想,这应当得益于他血脉里流淌着母亲的爆发力,母亲只有八十斤,却能从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手中逃脱,在父亲目光下,决绝地、自由地跳进死亡的雾气中。
他继承了母亲血脉,越过了流逝的时间,跳过了黑漆漆的兔子洞,他跑过了五岁那年生日的夜晚,烛光晏晏下,母亲怜悯地摸着他的脖颈“但凡我生完你还有一点力气,就不会让你活在这个世上。”
十二点钟一过,他盯着母亲折断的、如天鹅般美丽的脖颈,心里的难过不多,仅仅是为预见的死亡感到无聊。
原来生跟死都一样,他的心情平静得像一滩泥潭,无论扔进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被缓缓拉进污秽深处。
直到她在花园中第一次遇见了他。
他的心跳再也不是一波死水,如同盲人的眼球里初次装进了缤纷的色彩,他好不容易才学会认识有趣的世界。
他有多害怕无聊的世界,就有多害怕她的离开。
如果看不到她的身影,如果不知道她的每时每刻是否还在呼吸……
翻过了一道又一道绿墙,晏虞阳伸出五指,然而白兔一个轻巧地闪躲,仅仅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失去了碰到她肢体的机会,只能轻轻拽住白兔面具后飘在空中的细绳。
哪怕爱丽丝从来没有追上书中的白兔。
面具咔嚓掉落,阳光璀璨夺目。
哪怕因为他是书中角色,而她是读者。
林寄月掏出一顶硕大的帽子,向他行礼:“恭喜你逃脱了迷宫,欢迎来到疯帽匠的茶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