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只顾慨叹,却忘了,如今汴州何来顾氏?顾氏一族的最后一支早已于去年南迁。
谢杳轻笑,时间真是个可怖的东西,让往事都做了土。她笑着摇了摇头,饮了一大口桃花醉。
暮色渐沉,棠梨犹豫着走进雅间,忍不住问道:“殿下,北祈帝如此大费周章,当真只是为了约您一见吗?”
谢杳尚未开口,就听见月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梨丫头,怎的你年岁渐长,胆子却愈发小了呢?今上若真想扣住殿下,只需让金吾卫逐街搜寻,不出三日,定能找到殿下,何必只是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呢?他不过就是……”
“不过就是在试探本王的态度,如若本王不愿,他也不会强求,早晚会打开城门,任我们往来。所以棠梨,你冤枉北祈皇帝了。”
谢杳这话虽是对棠梨说的,但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月见。
她话音刚落,棠梨就看见月见猛地跪下。
“殿下恕罪,是月见僭越了。”
谢杳没搭话,转头望向窗外——天色阑珊,街头巷尾的灯盏盏亮起,光芒如昼,游人如织,多么热闹繁华的十里长安景。
她恬然一笑,淡淡开口:“阿姊,姑姑已离去多年,这些年你孤身一人在长安经营红尘楼实属不易,难道就没有想过寻一良人,安度余生吗?”
言罢,谢杳转过头,目光落在月见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上:“可是子启?”
月见眸光一滞,这藏了多年的秘密,如今被人点破,也算是一种解脱。
她如释重负地望向眼前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世事变迁,眼前之人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天真狡黠的少女,如今的谢杳雍容华贵,眉目间,已有帝王之相。
“殿下……”月见本想再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终是只道,“月见,但凭殿下处置。”
谢杳起身,走到月见面前,将她扶起:“今日,我以南凉摄政王之名除你姓氏,从今往后,你与我谢氏一族再无干系,本王还你自由之身,然红尘楼是姑姑的心血,故你不得再任楼主之位,亦不能再留于此楼,阿姊可有异议?”
“月见叩谢殿下,叩谢师父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
言罢,她转身离去,却在门口被棠梨拦下,原是谢杳吩咐,要将她的庚帖和地契交与她。
月见眸中隐有泪花,她拱手向屋内的谢杳深深鞠了一躬:“阿杳,珍重!”
谢杳颔首相应:“阿姊,珍重!”
廊间人去,屋内恢复了寂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谢杳面露悲戚,传出一声叹息。
长安东市一片喧嚣,挤满了人。
人群中,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快步流星,衣袂翻飞,引人侧目。
那男子却在快行至红尘楼时,忽然放慢了脚步。
月见出楼后,恰好迎上他:“陛……公子。”
“此番多谢楼主,谢礼中郎将会拿予你。”
言罢,他便要离开,却被月见拦下。
“你还有何事?”
“月见不要谢礼,只求您允我入宫,伴您左右。”
“相识一场,有些话,孤便也就直说了。孤此生,惟心悦她一人,矢志不移,宁日后孤身一人,亦无怨无悔。还望你莫要再执着,空误了年华。”
他使了个眼色,金吾卫中郎将极快会意,走上前来:“月见阿姊,请吧。”
“嘎吱——”
街上的游人循声望去——红尘楼二楼正中间的那扇窗子被人彻底推开,一个女子探出头来,她一袭红衣,落落大方,在流光溢彩的映衬下格外惹眼。
只见那女子的目光囫囵扫过楼下的人群,最终停在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上。
谢杳粲然一笑,向元序点了点头。
北祈帝王就这样当着他治下子民的面,小跑着进了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