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辆马车还远远停着,没有离开,他微微躬身凑近她低声道:“我没骗你,那宴上还有许多人,好歹我身上还有功名,县令怎会为难我?我只是。。。。。。”
他侧过脸去看身后:“今晚在那宅子里呆久了,觉得累得很。”
他没有明说,杨桃却已恍然大悟。
又想起今天是谢集英陪他去的,这曾经的父子俩如今相处起来气氛怪异,大房那边这段时间又总是派人来传话,或送东西,谢渊面上不见多少喜色,更多的还是不耐烦。
大房这样的转变,在杨桃看来十分的功利和虚伪,然而谢濂夫妇和其他人却更多是觉得扬眉吐气,理所应当。
杨桃原本也以为谢渊气过之后,和大房那边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可他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大房那些迟来的虚假关爱完全不为所动。
想起谢渊小时候惨兮兮的模样,杨桃也逐渐忘了当初还暗暗告诫自己,少管他们一家人的事,她愤愤不平道:“真是的,这个时辰狗都睡了才放你回来。。。。。。一点儿也不为人着想,你明日还要起早上学呢!”
她暗暗咬牙的模样让谢渊心中越发柔软,于是一改往日的大度温和,语气中带了点告状意味道:“可不是,他们本还想让我留宿,是我说自己认床,才放我回来的。”
杨桃听到这话瞬间睁大了眼睛,大房这操作是要干嘛啊,是打算将谢渊认回去吗?
平日隔三差五来嘘寒问暖就算了,现在又留饭又留宿的,那以后他还用不用回家了?
想起一晚上都在翘首以盼的谢濂夫妇两,杨桃心中涌起一丝危机怒道:“你又不是没有家回,不过隔了几步路,干嘛非要在他们家里留宿啊?老爷夫人怕你吃不好,还让杨妈妈给你备了宵夜呢,他们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这话脱口而出,杨桃才惊觉自己越了界。
可谢渊却忽然笑了,他本想说些搪塞的话,可对上她灼灼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的隐瞒毫无意义。
“你说的对,如今,我已有自己的家了。”
夜风掠过,灯笼的火苗猛地一颤,将他眸中漾开的笑意映得流光溢彩,仿佛乌云散尽后的月华。
那个华丽的宅子不是他的家,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更不是他的家人,他又何必,为他们的选择苦恼?
谢家狂妄自大,以为用钱解决问题便可高枕无忧,焉知日后若东窗事发,这不会成为崔县令拿捏他们的把柄?
他最应该考虑的,是找出让四房不被这些蠢货牵连的法子,而不是纠结这些琐事浪费时间。
想通之后,谢渊神情缓和了许多,整个人瞧着也没那么颓丧了。
杨桃闻言却一怔,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谢渊却已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伸手往她额前一按。
“回家吧,操心鬼。”
额前被他掌心的温热覆上,下一刻那句略显亲昵的话伴随着夏夜晚风拂来。
杨桃先是一呆,旋即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然而还没等她细想,谢渊已经越过她前行。
她只来得及看见那一如往常沉稳内敛的背影,并不知前方灯笼的光晕染开时,将那人眼底的温柔也酿成了蜜色。
仲夏夜的晚风裹着路边的浅淡花香,让人光是看着前方那雀跃的影子围着少年打转都觉得温馨美好,就连蝉鸣也莫名多了几分缱绻。
石武静静立在原地,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进了四房大门,他才驱车离开。
回到主宅,石武没在湖心亭找到谢集英,于是转身去了内院。
如今亥时已过,内院却依旧灯火通明,廊下远远还能依稀看到丫鬟婆子来来往往。
石武跨过高高的朱漆门槛,正想叫守门的婆子通报一声,隔着院墙的东边却忽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隐约夹着尖锐的女声。
守门的婆子神色如常,皮笑肉不笑地抬手将石武拦住道:“若不是要紧的事,石小哥不如明日再禀告大爷吧?这夜深了,内院也该落锁了。”
石武欲言又止地看了那婆子一眼,最终还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