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珮被她这强词夺理又理直气壮的样子逗乐了,哈哈一笑:“实践检验?行啊!这词用得好!不愧是贝满的高材生!”他摸着下巴,故作沉吟状,“不过嘛…这上天实践可不是逛厂甸,得讲究个程序。云笙的副驾位置嘛……肯定是留给吴小姐的。至于林同学你嘛……”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林婉清微微屏住呼吸、一脸期待又强装镇定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
“得看你的运气了。”他慢悠悠地说,“元日那天,看哪架飞机有空闲,再看看…哪位飞行员心情好、技术又过硬,愿意带个可能全程大呼小叫的‘检验员’上去转一圈。”
“谁大呼小叫了!”林婉清立刻反驳,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
李珮耸耸肩,一副“我可没明说”的表情,但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笑着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某位‘检验员’得保证,上去之后别光顾着害怕,得多用她那雪亮的眼睛好好‘考察’,下来还得给我们写份…嗯,‘飞行体验报告’?说说这铁鸟到底结不结实,飞行员技术过不过关。”
林婉清听着他这半是玩笑半是邀请的话,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挑剔:“报告?那得看你们表现如何了。要是飞得歪歪扭扭,让我不满意,我可不会笔下留情!”
“成!就这么说定了!”李珮一拍手,笑容灿烂,“林同学果然爽快!那咱们就元日见分晓!到时候可别临阵脱逃啊!”
“谁逃谁是小狗!”林婉清几乎是立刻接口,说完才觉得有点孩子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宋华卓在一旁看得直乐,插嘴道:“珮哥,那你可得飞稳点,别把咱们未来的‘王牌检验员’给吓着了,不然以后没人敢给你写好评了!”
李珮冲他挥挥手:“去你的!我技术你还信不过?保证比某人的灯语表白稳当多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刘粹刚起哄道:“哇!这下热闹了!元日咱们南苑天上不得飞满了‘检验员’啊!”
说笑间,夜色渐深,寒风更冽。
宋华卓护着吴灼先上了车。李珮很自然地替林婉清拉开了后座车门。
林婉清上车前,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李珮,路灯在她眼中洒下细碎的光点。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软了些:“喂,李珮…刚才那首曲子,拉得很好听。”
李珮微微一怔,随即笑容化开,少了些调侃,多了几分真诚:“谢谢。下次…有机会再拉给你听。”
“好啊。”林婉清弯起眼睛,利落地钻进车里。
车门关上,车子缓缓驶离。李珮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原地,望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久未散的笑意。
回程的车上,璀璨的星星点缀着夜幕,远处的南苑机场渐渐缩小成剪影。
坐在后排的林婉清是闲不住的,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秋景,忽然问道:“宋少尉,你们平日训练,都很危险吗?”
宋华卓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危险常有。机器故障、天气突变、操作失误……每一次升空,都不敢说能百分百平安落地。”
他顿了顿,语气却转而变得无比坚定:“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这片天空,如果我们不站出来守,难道要任由敌人的铁翼在我们头顶盘旋吗?”
他抬头看了眼星空,“我选择飞行,不是为了逞英雄,更不是为了那点浪漫刺激。我只是想尽一个军人的本分,守护该守护的东西。比如这家国,比如我的家人还有令仪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吴灼垂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手帕。
林婉清看出她的窘迫,眼珠一转,故意拔高了声调,试图驱散这过分沉重的气氛:“哎呀呀,宋少尉这话说的,听着叫人心里头发酸又发烫!守护家国…守护家人…啧啧啧,”她促狭地笑着,身子往前探了探,凑到吴灼椅背旁,“令仪,你听见没?咱们宋少尉这‘守护’的范围可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家国是大义,家人是温情,至于你呢…嘿嘿,怕是独一份,归在‘心尖尖’上那个类别里了吧?”
她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还不忘冲宋华卓的背影扬了扬下巴:“宋少尉,你这飞行员的眼睛是不是自带瞄准镜啊?怎么就能把‘目标’定得这么准呢?”
吴灼被她打趣得脸颊绯红,忍不住回头轻嗔:“婉清!你少说两句!”
宋华卓也从后视镜里瞥了林婉清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非但不恼,反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得意,清了清嗓子:“林同学观察力不错,总结得…也挺到位。”
“看吧看吧!”林婉清得意地靠回座位,晃着脑袋,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又坐直了身子,语气变得更加促狭,“对了对了!宋少尉,光顾着听你表忠心,差点忘了正事!你还好意思说守护呢?你倒是问问我们令仪,那摩斯密码学得如何了呀?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要亲自教的?结果呢?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害得我们令仪只好去请教沉先生……”她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显然是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漏了什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前排的吴灼。
宋华卓却立刻来了兴致,完全没注意到林婉清的尴尬,反而笑着追问:“哦?令仪还在学那个?好事啊!沉先生?莫非是…”他略一思索,语气带着几分欣赏和肯定,“是沉默舟?我记得他,那日在承古斋听昆曲,我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学贯中西,确实是位良师。他一个国文老师居然也懂这个?”
吴灼垂下眼帘,“…嗯…沉先生…是教得很好…很耐心。我已经学到抄报和听译了……”
“什么?!”宋华卓猛地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了下刹车,车子微微一顿。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完全忘了还在开车,目光灼灼地盯着吴灼:“抄报和听译?!这才多久?!令仪!你…你是怎么学的?!沉先生莫非有什么独门秘籍?!”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把吴灼吓了一跳。
“我的天…”宋华卓倒吸一口凉气,转回头握着方向盘,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令仪!你简直是天才!!!你知道吗?!这速度!很多电讯班的学员都得学半年以上!你这才…这才多少日子?!沉先生真是…真是捡到宝了!不对!是我捡到宝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仿佛发现了一件稀世珍宝。
林婉清在一旁看着宋华卓这目瞪口呆、欣喜若狂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打圆场:“喂喂喂!宋少尉!看路看路!天上地下您都得稳当点!别一高兴把车开沟里去了!”
宋华卓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哈哈大笑着重新专注开车,但脸上的兴奋之色丝毫未减,他看着身旁那个羞得快要缩起来的姑娘,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骄傲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车内,林婉清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却像鼓满了风的帆,一路飞扬。机场的轰鸣、华尔兹的旋律、还有那个带着挑战与承诺的约定…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寒冷的冬夜,变得格外不同寻常。
她已经开始期待元日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