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走进门厅,声音是惯常的轻柔温雅,“萧管家。”
萧正被大少爷这一声着实吓了一跳。
他浑身蒙的一哆嗦,像被针扎了屁股,“腾”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慌忙侧身看向门口。
刺眼的灿金色阳光正从萧望舒身后涌入,晃得萧正一时睁不开眼,这让他没能看清大少爷脸上的表情,他本能地弯下了腰,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颤抖,“大……大少爷。”
萧望舒尚未开口,萧正已抢先一步,带着几分谄媚几分惶恐,絮絮叨叨地解释:“您有啥吩咐,差个人来知会老奴一声便是了,何劳您亲自跑一趟?这。。。。。。这。。。。。。”
阳光下的萧望舒笑容依旧和煦,甚至显得越发温润,语气也更加轻柔了几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一旁的萧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偷打量大少爷的脸色。
伺候大少爷的仆人都知道,大少爷是萧家里顶好伺候的主子。
他待人接物总是彬彬有礼,哪怕吩咐仆人做事,也是“请”和“谢谢”不离口,老爷太太都觉得他过于“英吉利做派“而颇有微词,他却总是温言解释这是绅士风度。
此刻,萧望舒脸上依然挂着那标志性的、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眼神温润,似皎皎月色,平静无波,看起来与平日毫无二致。
萧竹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些,暗忖:大概是错觉吧?大少爷那样温润如玉的人,怎么可能。。。。。。会阴阳怪气呢?
萧竹都这么想,萧正更是毫无所觉。他一边忙不迭地呵斥萧竹“还不快去给大少爷沏茶!”(萧竹如蒙大赦般低头快步溜了出去),一边又扯着嗓子朝外面喊“上点心!快!”,还抽空狠狠剜了一眼门口失职没通报的小厮。整个场面被他指挥得鸡飞狗跳。
萧望舒只是静静地站着,唇边噙着那抹温润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正颐指气使、忙里忙外的样子。
半晌,他才轻轻柔柔地开口,“萧管家,好大的威风呢。”
萧正正训人训得唾沫横飞,闻言一愣,随即堆起满脸褶子的笑,躬身道:“让大少爷看笑话嘞!乡下头地方,下人弗懂规矩,老奴也是替主子着急上火!”
他搓着手,终于想起了正事,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您。。。。。。是有什么要紧事体吩咐老奴去办?”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萧望舒语气依旧温和,“不敢劳烦萧管家。”
然后,在萧正愕然的目光中,萧望舒撩起长衫下摆,竟半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开始极其专注、一丝不苟地在满地狼藉中细细挑拣、归拢那些散落的甲骨碎片。
他的动作轻柔而珍重,仿佛在拾掇稀世的珍宝。
萧正脸色大变,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他此时总算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看走眼了!他做错事了!这些碎片竟然是真的是大少爷宝贝的甲骨文!
“大少爷!老奴有罪!老奴该死啊!“
萧正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他手脚并用地惊恐万分地爬了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快请起!地上腌臜。。。。。。让老奴来!老奴来捡!”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接萧望舒手中的碎片。
就在这时,一声清淡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叹息在萧正头顶响起。
萧正疑惑抬眼,对上一双噙着温凉笑意的眸子。
萧家大少爷用他那标志性的温润如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想必是我无才无德,所以才有了一个放浪形骸、目无尊长的管家。”
萧正的身体僵住了。
他睁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大少爷,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老奴,老奴……”他企图为自己辩解一二。
但……
“请你先不要说话,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