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被妥善地带回了胡府。
当她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模样映入眼帘时,纵然是见惯了风浪的青姨,也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是去查个账目,竟会闹出这般涉及人命的骇人场面,这实在是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更让青姨心头巨震的是沈卿云接下来的话。
只见她疲态尽显,嗓音虚弱,却含着异样的冷静:“那姓黄的掌柜背后,远不止他一人。”
“回程时,我托二公子遣人去抓那庄子里的帮凶了,跑不了多远。”
青姨望向沈卿云的目光中充满惊愕。
这姑娘刚从鬼门关前挣脱出来,满身狼狈,心神巨震,几近崩溃。
然而,即便在这等境地里,她仍在死死抓着这件事,清晰地记得要刨根问底,水落石出。
“云姑娘,先去歇会罢。”
青姨压下心头震动,只能先这般劝道,语调放得极尽轻缓。
晓风院灯火通明。
寝室内,氤氲的水汽弥漫,熏得眼眶发热。
盆里清澈的热水,在拭去肌肤上沾染的血污后,逐渐变得浑浊不堪。
“我稍后睡一会儿。”
青篱取来干爽的巾子,沈卿云接过,仔细擦去脸上残留的水痕,语调平稳得近乎麻木:“二公子那边若有消息传来,无论何时,立刻叫醒我。”
“那些人,我要亲自去审。”
青篱心细如发,话音未落,便觉察到那一点不同。
不知从何时起,云姑娘的称呼,已从自然而亲昵的二哥,悄然变回最初客气疏离的二公子。
“姑娘涂了药膏再睡吧。”
她将这点异样妥帖地收在心里,捧出一只白玉小盒,轻声细语地劝道:“老祖宗院里刚送来的,您身上伤口虽不算深,但万一留下些疤印,终究不好看。”
“老祖宗费心。”
然而,跟前的姑娘只是极轻地答了句,嗓音里透着浓重的倦意,像是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我想歇一会儿,先搁着罢。”
青篱见状,只得将温润的玉盒轻轻置于枕边的小几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寝室里点着安神香,恰到好处的香气清淡。
明明身心俱疲,每一寸筋骨都叫嚣着倦怠。
可沈卿云直直盯着那片黑压压的床帐,没有丝毫睡意。
万籁俱寂,耳中却喧腾无比。
过去半年间发生的种种,桩桩件件,尽数不受控制地在她眼前流转掠过。
那些或鄙夷,或厌恶,或恨之入骨的面孔,反复在她眼前徘徊来去。
她理应感到羞愧,也应该感到锥心的痛苦。
偏偏此时此刻,占据她全部感知的,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
对周身一切的认知,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纱,遥远而不真切。
沈卿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当下心境,定然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