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落座,连腿脚不好的崔植强撑着都现身,崔晋却不愿看他一眼。
崔莞言对她这亲爹再清楚不过,他最忌讳残缺,哪怕是亲生的骨血,只要达不到他期望的“完满”,便弃之如敝屣。
李氏被冷落多年,心中早已积了怨气。崔植成了她一生的耻辱与牵绊,她每次看这个儿子,想到的不是母子情深,而是自己因他而失去的宠爱。她今日来也不过是带着警惕与愤懑,并无半分母慈。
一家人围坐一堂,各自心怀鬼胎,亲情是半点都无的。
这时,管事弯腰将翠蓝口中的布条扯了下来。
翠蓝咳了几声,嘴角破了皮,牙齿也磕掉了一颗,半边脸浮肿,却仍强撑着抬头,眼神直直地朝李氏看去。
“夫人还认得我不?”
她这些年模样大改,李氏凑近了看到眼尾的小痣才认出来,“你是翠蓝?”
“是我……我对不起夫人。”
李氏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是我收了庄姨娘的银子,在您的安胎汤里下了药,才会让您那日突然腹痛滑胎……”
李氏怔怔看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脸上血色尽退,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你说……你下的药?你……你竟敢……”
“是庄姨娘说只要听她的,以后少不了我的好处。”翠蓝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李氏捂着胸口,几欲晕厥:“原来……原来那孩子,是被你这个贱人害死的!”
她朝庄氏扑过去,一把扯散庄氏的发髻。
庄氏直直站着,任由李氏厮打。
她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翠蓝的丈夫握在崔晋手中,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崔晋都会信。她若争辩,只会惹来更深的厌恶。
“是我做的。”
话音落地,四座皆惊。
崔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起身指着她,“好啊,当年莞言那灾星之名也是你这个贱人捏造的!”
“是。”
“毒妇!可怜我的乖孙在封州吃了那么多苦……”崔老夫人说罢抚着崔莞言的手,眼圈竟红了。
崔莞言亦顺势倚偎在祖母怀中啜泣:“祖母,孙女好冤枉。”
她泣不成声,肩头一颤一颤,恰到好处地映着崔老夫人那满脸的慈怜与愤恨,叫旁人看着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庄氏不辩反认,绝非无路可走,而是深知崔晋的算计。她这一认,反倒更显识时务。这样的人,才最难对付。
崔晋不会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胎儿,就下重手废了庄氏。庄氏是崔时、崔昱的母亲,能替他出谋划策的利器。权衡轻重,他心里有秤。只要她还有用,就不会死。
厅内乱做一团,李氏哭喊着一次又一次扑过去,几个婆子见状连忙上前劝拦,崔老太太拄杖怒斥,管事与小厮们低头不敢言。
而崔晋端坐主位始终未曾开口,众人神色各异,唯他一人静得可怖。
又是沉默良久,他问庄氏:“你当真没什么要解释的?”
庄氏跪在他面前,泣下两滴泪,“是我当年鬼迷心窍,我认了,只求夫人日后善待昱儿,玉容便把这条命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