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敲着瓷砖地面,佝偻的老太太走入酒店大门。
她干瘦得脸上都能看出骨头,年纪很大了,皱纹叠着皱纹,挤得眼睛都看不清楚。
老太太声音沙哑,苍老又卑微,“行行好,咳咳……老婆子迷路了,能给我指个路吗……”
她身上沾着股奇怪的味道,像洒了油又被烧焦的生活垃圾。闻之欲呕的腐臭中,却又似乎有点香,让人莫名地注意。
是拾荒老人?还是清洁工?
酒店大堂的香薰味被一下子掩了过去,前台忍住捏鼻子的冲动,赶紧过去拦人,“老人家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
追问说出口的瞬间,酒店大堂灯光闪了闪。
像有丝丝缕缕晦暗迷雾从四周升起,大堂看起来还是那个大堂,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大雨天的,要不先进我们休息室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走?”前台询问着,忽然一顿。
老太太分明没有打伞,灰黑衣裤和布鞋下却一滴水都没有。
仿佛穿过了雨幕,它本就不存在。
仔细看,灰黑裤脚下,没有肌肉,没有脂肪,只有两根柴火似的森白骨头撑起了老太太的身体。
随着她一瘸一拐走来,衣服下的骨架咔哒咔哒地摩擦着,只是离得远时,微弱声音全被雨声掩住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上来,前台伸出去扶老人的手一收,本能地后退。
“给我指个路吧……”老太太僵硬地咧开嘴,挤在皱纹里的眼睛浑浊而恶毒,重复着前台的话,“你家,在哪?”
仿佛水汽侵入了大堂,晦暗的薄雾在大堂中越来越浓。
不辨东西,不辨南北。往前走,却好像离门口反而远了。
前台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捂着嘴不敢再说话,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奔跑,试图远离背后慢吞吞的老太太。
明亮的灯光照出大堂里的影子,唯一的人影分明只是在原地奔跑,她却浑然未觉。
四下昏黑如夜,一辆面包车缓缓驶入停车场。顺着暴雨中前面的酒店灯光,叶平安开车转进路口。
“老话说得对。雷雨天,睡觉天。可惜还得工作,不能直接睡觉啊。”
早上去食堂指挥完早饭午饭,花溪市哪家店、哪个当地调料厂最有名,叶平安往哪里跑。
昨晚被小偷闹得,睡觉睡得晚。开车回来路上,雷雨声像白噪音一样,敲着车窗敲得人昏昏欲睡。
“把买的特产放前台,去食堂转一圈,安排了晚饭夜宵,就能回来睡觉了。”
叶平安拿了报酬,该干的事就得干。打着哈欠盘算着下午的安排,车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滴滴——
喇叭声里,酒店大堂毫无动静。叶平安看了眼手机,和前台的对话,还停在回复“到了就为您把寄存物品推进去”那条。
前台昨晚犯了错,今天一天都很殷勤。早上出门前还特意说她一直到中午才换班,一定要让她来帮忙。
怎么答应好的,反而不来了?
顺着酒店招牌流下的雨水宛如一张厚实的半透明幕布,将面包车和大堂隔开。
叶平安隐约看到,有个瘸腿佝偻的身影在走向前台,雷雨中话语声听不太分明,只能勉强听出是个老太太。
估计是来了新客人在忙。
叶平安没放在心上。没几步路,就是淋点雨而已,自己搬也一样。
叶平安撑着驾驶座跳到车厢里,抱起刚买的一包烟笋干,刚推开车门,还没下车,又闷又冷的水汽呼地扑进来,淋了一脸,盖得人睫毛都湿透了。
狂风裹挟着雨水,豆大的雨点砸落,水坑里一砸一个小坑,敲得车门砰砰响。
“好大的雨。”
叶平安抹了把脸,掩上门,从车厢角落翻出来准备的塑料袋,给笋干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
从干货店购物完出来,雨还没这么大。
到酒店大堂几步路,她淋点雨没事,笋干是纸袋包装,受潮变味了那就没法吃了。
停车场地面已经变成了一片浅浅的水坑,倒映着天幕乌云。面包车刚停稳,一个矮小的幼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水坑阴影里,捂着脸嚎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