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男孩,离他长大成人也有十几年的光景,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筹谋。”
“只怕夜长梦多。”
“但就算许娘娘真的生了皇子,父皇也立了他当太子,他也真的顺利继位。但少主年幼,少不得母后皇太后垂帘听政、长公主摄政监国,大权还在我们手里。”
张贵妃还是讥讽她幼稚:“一步之差,谬以千里。枉我费心竭力教导你那么久,到头来做个摄政长公主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话,祁无忧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但无论她听过多少遍,此刻也不能心如止水。
她静静地深吸了几口气,没有惊动贵妃分毫。她沉默了些许,久到贵妃以为她又一次肯听话了,她才缓缓开口:
“可是母妃,如果是王叔登位呢?我们母女能不能活命还不知道。斧声烛影的故事绝不能重演。”
这句话才一下子将张贵妃从忌恨中拉了回来。
若许惠妃的孩子遭遇不测,祁无忧便会陷入残害手足的不利境地,成王也就成了最大的获益者。只有帝位由皇帝这一脉延续下去,她们作为皇帝的发妻和后嗣,才有机会立于不败之地。
张贵妃不再立马驳斥,而是陷入了沉思。
祁无忧心跳如雷,小心仔细偷偷观察着张贵妃的神色,不知道能说动她多少。
如果许惠妃这胎真是个皇子,她实在不敢保证张贵妃会无所作为。但只要许惠妃有个好歹,天下人都会认为是她们母女下的毒手。
“你父皇无论如何也不想把那椅子传给他弟弟,”须臾,张贵妃道:“若成王敢动,就是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都会口诛笔伐。”
“君心难测。万一父皇改了想法呢。”祁无忧将贵妃的话原封不动地退还:“再不济,王叔也姓祁。难道您要赌吗?”
张贵妃后背一凉,这才如梦初醒。
许妃肚子里的孩子早就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曾深爱的枕边人早就不复当初了。
她已在立后一事上错信了他一次,又在许妃身上错信他第二次,断不能再信一次了。
张贵妃无力地叹息。
“是,你说的在理。”
华贵的美人一下子被剥除了生气,连发间的宝石也变得黯然无光。
张贵妃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祁无忧的眼神里头一回有了敬服之色,而不是看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咱们不能指望他。”
“那母妃,这事姑且就照我说的定下?”
张贵妃认命般的点点头,道:“我会派人悉心照料许妃。”
祁无忧垂着眼,攥紧了袖中交握的双手,怕张贵妃认为她在保护许妃母子,怕她责骂自己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的决断是明智之举,还是仅仅出自对许妃的仁慈。或许八个月后,小皇子呱呱坠地,她就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但眼前最应该忌惮的敌人不是这个不知男女的婴孩,而是叔父成王。
她辗转反侧了好几夜,直到跟夏鹤打了几架,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两眼只盯着“武器”,就会忽视真正的取胜之道。
“不过,”张贵妃悠悠地说道:“许妃倒是提醒我了——趁着这时候,你是该早日产子,而且多多益善。他们见祁氏江山后继有人,也就没法再说公主不能当储君。”
祁无忧听着,原来她母亲也想到了。
守旧的大臣反对公主被立为储君,理由之一便是女人延续香火不及男人来得容易,不仅更早绝嗣,亦有可能在生产时崩殂。若她膝下有几个皇嗣,就能打消这些顾虑,反倒还比她父皇无子的境遇好些。而且古往今来,也不乏因为皇孙聪颖过人,当爹的父凭子贵,被选为嗣君的例子。
贵妃又道:“你若实在不愿要夏家的后代,选英朗未尝不可。他是忠烈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脏了孩子的血脉。就是他没名没份,更不能给你当面首。日后传出去,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祁无忧深吸一口气,恭顺地应下:“是,女儿会想法子的。”
……
从鸣鸾宫出来,差不多到了官署点卯的时辰。祁无忧带着她连夜赶出来的文章,见李尚书他们之前,还是想先给晏青过目一遍。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她每次写了文章都会拿给他看,查漏补缺,总能事半功倍。
两人有段时日没见,祁无忧直接到了他坐班的直庐。晏青听闻她来了,松了口气,忙起身来迎。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还坐了三两个年轻的翰林,他们见祁无忧到了门前,都识趣地收拾了文墨借口出公差,心里对晏青颇为钦羡。但他们都已娶妻,是没法肖想公主殿下的垂青了。
待闲杂人等退去,祁无忧直接坐到了晏青的位子上,见晏青还站着,便说:“你坐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