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摇摇头,笑道:“我哪有这手艺,是在南市沈记订的。”
一听“沈记”的名字,那考生忽想起来,这两日自个儿住的邸店门口,似乎也贴了张画儿,他记得上面除了热气腾腾的吃食外,还写着什么“沈记春闱套餐”来着?
他不禁顿足:“哎呀,早知便买一份了,哪用吃这硬胡饼!”
陆之远失笑,还好自个儿借着守默兄的光,认得了尹娘子,这才能考试日也有美食吃。
唔,尹娘子还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填饱肚子如何有心情考试?
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第64章食春菜(一)青团、翡翠春卷、春四鲜……
春日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省试那一日还下着颇为寒凉的雨,不过一夜功夫,神都城的天气就忽地暖和了起来。
有一天尹遥忽然发现,不仅街边的小草开始零星冒出了头,各式蔬菜也开始逐渐上市。
在经过了漫长的冬日之后,家里和铺子里的菜窖中,越冬储存下来的菘菜、莱菔,终于吃得差不多了,尹遥跑去菜贩那儿,兴高采烈地采购了一批新鲜的春菜。
于是这一日,杜昭又跑了趟笔墨行,补充花青、藤黄二色,原因无它,这几日以来,绿色的用量实在是太多了些……
不知不觉间,他已在这沈记做了快十日的伙计。
不同于上辈子每日里如履薄冰的官场生涯,也不同于过去几个月带着杜安漫无目的地闲晃,他现在的生活,可谓是十分充实。
或者也可以说,有些过于充实了。
每日鸡鸣时分,杜昭便会从栖身的小屋中睁开眼,起身去院中洗漱一番,然后寻些吃食。
沈记的厨房,是尹遥每日关铺前,当着他的面理直气壮锁上的,美其名曰防止他不小心犯错误。
好在她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还知道在院中给留了风炉,也会留下些什么蒸饼、粽子、牢丸之类的,给他充作朝食。
当然了,按照那位东家的说法,不过是前一日早晨在坊中摆摊儿时,售卖剩下的罢了,扔了也怪可惜,还不如物尽其用。
比如今日这扣在粗陶碗中的,便是两只名为“肉夹馍”的吃食,尹东家拿过来的时候说了,是前几日做给生徒们的春闱餐,不小心做多了而已。
把它们放在风炉上煨热着,闻着那飘出来的香味儿,杜昭无奈地摇摇头:胡扯也不走心,这春闱都过去五六日了,铺子里哪还有剩下的肉夹馍?
他昨日分明看到东家跟陆娘子闲聊,说家里妹子爱吃肉夹馍,要再做几个带回去,顺便也给“咱家伙计”留两个。
没错儿,他现在在沈记的称呼,就是“咱家伙计”。
虽说活了小两辈子,吃过不知多少名贵菜肴,但这随手给他留下的、还得自个儿加热才能入口的吃食,却也是别有风味。
吃完两个外酥里嫩、热气腾腾的肉夹馍,杜昭又在院中打了套拳,舒展舒展筋骨,再拎起一旁的木桶,扔进井中打水。填满院中两口水缸后,又砍了些柴火堆在院角。
后院的活计料理完,他洗了洗手走进堂屋,先将招牌菜的价码从墙上摘下来,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用小刀将木牌上原本的字迹刮去,研墨提笔,仔细写上今日的,再重新挂回去。
刚挂好今日的价码,就听到后院儿传来敲门声,杜昭回身前去开门,原来是市内屠户,说是尹娘子昨儿订好的豕肉,方才杀好了便给送过来。
“你是沈记新来的伙计吧?”屠户扛着猪肉进来,随口寒暄了两句,便轻车熟路直奔着厨房而去,“我给你放厨房去。”
瞧见厨房门上挂着的锁,屠户有些摸不着头脑,扭头道:“尹娘子这怎么还锁上了,那我把肉放哪?”
平日里屠户来送肉,都是尹遥或者陆娘子在的时候,还没见过这情况。
杜昭摊了摊手,两人一番合计,只好把院中的石桌打扫干净,又铺了张草席,将那豕肉先放在了上面。
“这尹娘子,厨房有什么值钱的不成?”屠户走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
杜昭心道:谁说不是呢,厨房有什么好锁的,新买的豕肉不是都还在外面?
这肉露天放也不大好,他又认命地去找了张粗布,罩在了上面,这才再次返回堂屋。
将前日买的整张宣州纸裁开,研墨调色,开始誊写今日要用的传单。
一个时辰下来,今日要发的百余张传单终于写好,倒不是他精雕细琢速度慢,主要是一会儿有人敲门来送酒水酱料,两会儿有人敲门来送肉菜果蔬,这一趟一趟,把杜昭折腾得没了脾气。
不过也还别说,这种每日一睁开眼,就知今日要忙得团团转的日子,还挺安心?
铺子前门外,传来咔嚓一声,是尹遥收了嘉庆坊中的早饭摊儿,又同陆娘子一道儿,赶来铺中制作糕饼并筹备午市。
尹遥一进门,就先发出了灵魂拷问:“杜昭,方才我们进南市时,布告栏上怎么没见着咱家今日的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