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笃信佛法,但在哀家刚登上皇后之位时,曾遇一道人,有言哀家拥八纪寿岁,然若犯紫薇,则难知天命。”
“原以为,命途无常,故天命难知。可如今想来,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此‘知天命’,未必不可作此解。”
她而今已然四十有余了,此话岂非是在说自己没几年
“太皇太后当是南山,万年永固,怎可──”妙观红了眼,“小娘子”
“哭什么。”冯芷君好笑地替她擦泪水,“哀家又不会下令让你殉葬。”
“婢子愿陪小娘子共赴黄泉!”
妙观决然,一捧真心。
冯芷君愣神,继而朗笑如霞,半晌,收了笑容,手掌拍在她肩上。
“若换作是以前,哀家听了这话,会很高兴。”
“可现在,哀家想明白了。”冯芷君目光飘远,“你该学学黄侃学学李拂音,学学永安殿里那对冤孽,为自己活一回罢。”
“黄泉之下,哀家不需先帝,不需侍从,亦不需你。”
众生地狱,她一人去闯,足矣
“今年这天有些热了,令备些饮子,冰了后,待散朝给诸卿送去。”
外头的阳光有些烈了,连带着吹进殿来的风都带着热气,就身后的宫人轻打着扇,还忍不住给她扇风的同时给自己扇两下。
拓跋聿暗笑摇头,人之常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各级官员俸禄拟定的事总算是定了下来,朝堂上的争噪少了不少,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了。
拓跋聿望着下面诸位臣工,拟定俸禄算不得什么特别难办的事情,但此后她要做的事,可都会面临千难万险。
魏国朝堂现如今带着鲜卑部落和世家的双重底色,这俩者虽然看似天差地别,但共同点便是都想与皇帝共天下。
她需要改革,那便先得集权。
拓跋聿的眼眸在慕容蓟身上停留,权力的最初来源,无过是暴力。
想让这些世家勋贵听话,首先得让军队听她的话。
她不打算学拓跋弭,天子亲征是表象,不是里子,让军队死心塌地为皇帝卖命,不能光靠着亲征、几次恩赐,而要让军户们看到实打实的好处。
“近日,朕闻蠕蠕那边,又有异动?”
拓跋聿状似无意地提起。
“回陛下,据六镇来报,蠕蠕最近整顿军马,意欲南下。”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拓跋聿搭着案面,轻轻念和,“何时朕才能使他们不得安息呢?”
朝中不少大臣的表情开始有些莫测,素来皇帝温良,更是与南地多年无战事,此番怎生出要对蠕蠕赶尽杀绝的心?
“这些年蠕蠕自咱们这和齐国,捞了不少好处,与其日日提防,倒不如也让他们为边军出出血?*”
拓跋聿浅浅地扫了慕容蓟一下。
“愿领精兵,长驱蠕蠕,鞭笞北海,缚单于于王庭。”
慕容蓟当即会意,站了出来。
“此事,”未曾想,先站出来劝谏的是冯初,“还需多加思量,蠕蠕犯边可恨是其一,可如何彻底令蠕蠕不敢犯边、又令草原诸部臣服,这是另一回事。”
“不可贸定。”
“自不会贸定,届时朕要同三公及诸位将军再行商量,但朕出兵长驱之志并不会更易。阿耆尼──”
闻她唤她,冯初抬眼,拓跋聿正朝她笑了笑,“阿耆尼可还得替朕,统筹调度呢。”
又无声地朝她做了几个口型,冯初了然,眉眼温和,终是弯了腰,无奈而宠溺: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