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发愣,一句话也不说,珠泪儿断断连连。她用手捂住脸,肩膀抽动得厉害,哭也不放声哭,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指缝间不断落下。
“我娘在窗前做针线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玩。她想起来了,她没忘……”
陈令安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身伏在廊柱上,整个人颤抖得厉害,看得出心里极度难受,只是硬挺着不肯宣泄。
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小满悄悄退出正院,叮嘱车夫几句话,打发他回去找蒋夫人。
天低云暗,雨丝愈发细密,小满双手合十,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反复祈祷: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厨房是新修好的,有米有柴有酱醋,还有几样新鲜的果蔬,小满烧好开水,洗好鲜果,又从柜子里找出几样点心——这就是蒋夫人的细心之处了,不管陈令安有没有心思用,每日都送吃食过来。
收拾停当,她提着食盒来到正房。
兄妹俩和她离开时一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一个低头看地一个抬头望天。
竟没有一点进展!
小满暗恨陈令安不争气,快步进屋,招呼陈砚宁喝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我泡了蒙山雀舌和顾渚紫笋,一样一壶,你都尝尝。”
陈砚宁唬了一跳,这两样都是贡茶,价格昂贵,只有招待贵客的时候,老太太才舍得拿点子出来。
给她喝简直太浪费了,忙摆手,“我喝白水就好。”
小满凑到她身边咬耳朵,“以前想吃陈令安一点茶可难了,今儿沾你的光,好歹叫我尝尝这茶是什么滋味儿。”
这样啊,如她不喝,小满姑娘也没法喝了。
陈砚宁乖巧地点点头。
又看桌上摆开四干四鲜四点心两咸酸,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林林总总一桌子,不由有些发怔。
小满很会劝人吃东西。
奶酪红枣夹核桃仁可真香,奶酪难得,不吃就亏了。这是糖渍玫瑰花,原来花也可以吃的啊,酸甜的,你尝尝。哎呦,瓜子和我大街上买的不是一个味,用什么炒的呀,好妹妹你告诉我。诶,这是什么果子?杨桃啊,我北边来的没见过,你可不许笑我……
叽叽喳喳,嘴上不停地嘚吧嘚,手上也不停地投喂,哄得陈砚宁小肚皮吃得圆溜溜的。
一通吃下来,陈砚宁已经改口叫小满“姐姐”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小满隔窗得意地冲陈令安一抬下巴:学着点吧您嘞!
陈令安不禁莞尔。
连日来沉郁的心情此时终于得到缓解,恍若清泉流过干涸的田地,沁凉惬意,舒坦而轻松。
这让他的笑格外好看,微微一笑,昏暗的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小满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一瞅陈砚宁也看得出神,嘿嘿一乐:“你哥长得好吧,他是我见过最俊秀的男子。”
快点睁大眼睛看看你漂亮得不得了的哥哥,一对比你就会发现,赵橧就是个让人反胃的糟老头子!
陈砚宁不自然地笑笑,眼圈再次红了,顿了顿低声道:“我要回家了,不能再耽搁下去,老太太还不知道多着急。”
小满心里咯噔一声:她不会说错话了吧……
见她要走,陈令安好转的心情立刻变得糟糕至极,“这就是你的家,走什么走!”
陈砚宁还是要走。
陈令安有气没处撒,一脚踢向旁边的廊柱,咔嚓一声,竟踢出个坑来,露出白花花的木茬子。
陈砚宁吓得倒抽了口冷气,嘴唇都白了,下意识往小满身后躲。
“你发什么疯,有能耐冲外人使,冲家里人发脾气算什么本事!”小满双手叉腰,毫不客气骂他,“闲着没事收拾屋子去,嘴上说留妹妹住,床铺被褥的准备好没,烧水了没有,浴桶什么的有没有,就知道干杵着,眼里一点活儿没有。”
陈砚宁惊愕地看着她,小声提醒:“当心他打你。”
小满冷冷看向陈令安:“他敢!”
陈令安确实不敢,冷哼一声,赌气扭头走了。
陈砚宁再次愕然了。
小满:“看,他很乖的是不是,所以赵家说的也不见得全对。”
陈砚宁抿抿嘴角,偷偷往陈令安离去的方向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