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领着三个孩子上前见礼,特意把张安懿揽在前面,“我家最小的姑娘,转年就十五了,温柔敦厚,是个特别孝顺的孩子。”
孝亲大长公主打量两眼,笑呵呵说:“我瞧着和你婆婆有几分相似,是在你婆婆身边长大的吧?”
“老祖宗慧眼如炬,我平日里净瞎忙,免不了照顾不到的地方,全靠这孩子替我在婆母面前尽孝。”蒋夫人轻轻推了下张安懿,示意她也说两句话。
张安懿见人少,经的场面更少,紧张得直揪衣角。她知道这次见面关系到她的亲事,有心想说几句讨喜的话,可越是想说,越是说不出来,先前姨娘教她的也全忘了,支支吾吾憋得一张脸通红,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一旁的张君懿瞧见,鄙夷地撇了下嘴。
蒋夫人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正要打个圆场,不妨大长公主又问边老太太怎么没来,“上次还是过年大朝会,进宫朝拜的时候见的她”。
边老太太性子有些孤拐,除非不得不出现的场合,什么花宴、寿宴、婚宴……那是能不去就不去,包括亲朋间的走动,也全交给儿媳一手操办。
蒋夫人不好议论婆婆,只用“身子不适”的借口搪塞过去。
大长公主笑笑,许是平阳侯府生养的都是秃瓢小子的缘故,她对张家的姑娘都很和善。待看到张小满,她却板起了脸,“你这个小猴儿,也是许久不来了,怎的,怕我大棍子打你出去?”
听了这话,张安懿一惊,下意识就去看张小满。
然而张小满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惶失措,而是带着愧疚笑道:“我是真害怕,我搅和了四时宴,得罪了刘家姨母,还和世子姨夫对着干,事后想想当时太冲动了,真是不该!”
“想来赔礼,又怕不让进门,惴惴不安了许久,直到听说今天老祖宗也来看龙舟赛,方连夜编了几个笑话,特向老祖宗赔罪。”
说着,她从绣墩上起身,深深蹲了个万福,“说得好,老祖宗就笑上两声,饶了小满的不是吧。”
大长公主闻言一笑,“若说得好,我有赏。”
小满顺杆上爬,“老祖宗,我这就请赏了!”
“有个农夫上街,见一个算命先生给人看手相:男人手如绵,身边有闲钱,妇人手如姜,财帛满仓箱。农夫高兴坏了:发财了发财了,我老婆的手就是姜啊!算命先生问了:你怎么知道?”
小满粗着嗓子装农夫,又轻轻抚脸,“农夫捂着半边脸说,昨天她打了我一嘴巴,现在还火辣辣的呢!”
彩棚里粲然大笑,大长公主笑声最大,蒋夫人一口茶全喷在手帕子里,小蒋氏直说腮帮子酸,便是端庄得体的谢夫人也不禁莞尔。
张君懿却笑不出来,刘瑾书没在这里已让她大失所望,看着小满在侯府如鱼得水,她倍觉刺眼。抬眼皮一看张安懿正拍着巴掌傻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使劲摁下张安懿的手,低声喝道:“好好的尚书府千金,非学那篾片相公,让人说闹取笑,不嫌丢人么!”
张安懿讪讪住手,偷偷左右瞧瞧,看没人注意她们的动作,才暗暗松了口气。
“说起怕老婆,我家也有一个!”大长公主指着小蒋氏笑道,“彦儿霸王似的人物,谁都不服,连他老子都管不了,偏对他老婆俯首帖耳,让往东不敢往西——只是不上手打罢了。”
众人又一阵笑,这回轮到小蒋氏脸红了,蒋夫人看出妹妹的尴尬,却不好替妹妹说话,只好陪着尬笑。
张君懿暗暗嗤笑,大长公主到底埋怨上蒋氏姐妹和张小满了,碍着身份不便和一个毛丫头计较,又不能让亲戚下不来台,一腔怨气就撒向了孙儿媳小蒋氏。
她瞥了张小满一眼:该!叫你讨巧讲什么笑话,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却在这时,谢夫人缓缓开口,“照我说,是该有个人管管伯彦。他性子忒无法无天,四时宴上,竟当着锦衣卫说不着四六的胡话。要不是伯彦媳妇强押着他找大总管吕太监说情,压下了弹劾奏章,恐怕今天他就和周大人那些人一样,在诏狱里过端午节了。”
吃了儿媳一个软钉子,大长公主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还拍手称许,“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彩棚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张安懿看不懂,又不敢凑前面问张小满,便悄声向张君懿求教,“四姐姐,到底怎么回事,老祖宗刚才是在敲打世子夫人,还是说顽笑话?”
张君懿瞪她一眼,声音虽低却很严厉,“什么老祖宗?谁的老祖宗?咱们老祖宗在家呢!”
张安懿怯怯懦懦缩回脖子,冷不丁来了句,“原来四姐姐也没看明白。”
张君懿大怒,暗道你一个又胖又丑的家生子也敢这样和我说话,真当我和姨娘失势了?但这不是发作的场合,不得不恨恨咽下这口气,手心已是掐出了红印子。
“我可不是豆腐,一戳就烂!”随着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平阳侯世子秦伯彦大踏步进来,后面跟着身着官服的刘瑾书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公子,正是侯府最小的公子秦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