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低下头,让自己的眼睛努力盯着穿在脚上的玛丽珍,试着用视线将上面的金属扣和珍珠装饰都分解成一块块被切割的肉。体,也就是在同时,我听到自己喉咙的最低部开始呢喃出来一个名字。
“……奥古斯塔斯…”
讲述这句话的声音渺小到像是沙滩上的一粒尘埃,它总是轻飘飘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确定詹尼斯是否在所有海浪的集合体与心跳的玄音中听到了我的声音,又下意识想要找到她的位置,她兴致勃勃,如同早就知道了我会这样做,就保持着与刚刚一样的姿势,等着我来撞进她的眼睛里。
“唔,奥古斯塔……,”带着笑意的声音含糊不清的模仿了一下被我讲述出来的名字,又很快放弃的说:“这还真是奇怪的发音,奥古斯塔斯……是谁?是你父亲吗?还是……”
詹尼斯聪明的脑袋联想出的答案让我紧张第一次讲述时或许会产生的被轻视,被打断的担忧缓解了大半,她看起来时显得很真诚,将火柴递到嘴边时,发出嗤嗤的笑,然后继续示意我来告诉她更多过去,或者,只是我想在今晚有一个能够听我说话的朋友而已。
“是啊,我的父亲,”我想要把全部忧虑都和叹气一起被丢弃,用双臂摸上感受到坚硬的风化,木头的专属触感就在掌心世界里开始爆发。
我总是知道该怎样找到那个虽然近乎完美,但是却仍然存在切割面的角落,用指甲一步步划过它们的时候,我正说道:“不是说孩子是父母的复刻版本吗?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詹尼斯,你总有一次听到过他们这样说着。奥古斯塔斯曾经很喜欢我用小刀在他在后院里像是恐怖杀手那样,处理好的大块木板上刻下的……那个时候,他把我抱在膝盖上,一起弹奏他从俄罗斯带到洛杉矶的自制吉他,吹吹口琴,然后一天就这样分不清白昼黑夜的过去了。”
找不到任何重点的长篇大论似乎无比荒谬的,争先恐后的想要从我的嘴巴里面被说出来,它们没有任何计划,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用真心怀念起离开我的人,恶狠狠咬着牙齿,在想到他的离开时,用力将手掌砸到摇摇欲坠的栏杆上,说着:“他死啦,死在圣诞,该死的,我几乎没办法再想象自己过圣诞的时候了。”
我不顾一切的对着四周的安静慌乱诉说起来,詹尼斯似乎也因为我语气中的自我挖苦稍稍皱了下眉,好像很不适应我的情绪转变般,她试着动了动双唇,想要说些什么似的进行纠结,但在这之前,我已经重新开口来为她找了个在最大限度里面可以让她来转变话题的缘由。
指责,只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指责。
我清楚的了解应该怎样表现不屑,挑着眉毛时眼睛还睨着她,可詹尼斯却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怒态度。
她重新扬起的嘴角中并不包含我设想过的不屑与轻佻,漏气一样的嗓子说出类似那些电影里面的生疏安抚,她沉默了很久,虽然手腕还拉着我的手臂,但眼睛里的注意力却不在我的身上。
她知道应该怎样活跃压抑的气氛,也知道该怎样将它重新变作昏昏欲睡的沉稳与安心混杂,一根接着一根吸着烟,就像是古建筑里面的烟囱转世,直到我再也没办法忍受的在凝视许久之后,伸出手在她吐出烟圈的时候,给予惩罚般将烟卷弹走。
“你不能再抽烟了,”我摇了摇头,尽量表现出曾经劝导安琪数次,却没有一次收获指责的关怀,将下巴全力试着贴向凸起锁骨的中央位置,眼睛尽量张大着,在能够通过眼球感受到睫毛挥舞的频率时,还不忘记将原因转移道:“詹尼斯,难道你想要我身上都来被你的烟味占据吗?”
詹尼斯并没有回答我的反问,她把一切看的似乎很重要,又似乎全都不值一提,觉着消失了就要坦率接受它的消失,极其快速的将心思都从其中脱离开来,说:“你知道吗?其实,你应该和我一起进行后天在迈阿密的演出。你的心里有一团火,洛蔓,你需要把它们讲述出来,不然,你一定会在几个月以后变成精神病。”
“谁说变成精神病就不是人生的另一种选择了?”故意佯装出来的天真几乎到了惹人厌烦的那地步,我不敢直视詹姆斯的眼睛,当然还有她敏锐的心,双手攥紧,我觉着她下一秒就要开始说些什么不顾一切来拆穿我的话了,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按照我的想法进行。
一声轻哼溜出喉咙,轻巧的上滑至嘴唇,她控制着它们开始展露出好看的形状来,问着:“那你想要变成那种人吗?洛蔓?我觉着,你似乎更想站在舞台上面,如果你想的话…你应该告诉我,你想要这样做吗?”
我其实并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反驳詹尼斯的理由,我想要顺着她的意思选择权站在舞台上面,因为那是我从记事起就梦想拥有的自由感,可我不能这样自私。
我想拥有自由,但它想要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再试图占有吗?
我是一个这样对所有来到生命的美好事物都有着毁灭性的女孩,星盘上的拼凑讲述出被压制的,除了自身以外的任何,预言一次次被实现,我似乎只能站在幸福门外悄悄窥探起一眼,因为幸福只模棱两可,虚无缥缈的时候才最合适被我仰望。
每一个出现在洛杉矶的占星女巫都用着惊悚的话语警示我,黑色的长袍覆盖住我需要参与其中的未来,我想逃跑,就在詹尼斯看着我的这一瞬间,我应该这样做,可是心之所向又实在难以抵抗,所以,在我用手掌重新握住挂在身侧的电吉他时,我听到自己的嘴巴终于又一次与自己的心统一了想法般道:“我想要这样,詹尼斯…你应该告诉我你的演出名单。”
“你可以弹奏所有歌曲吗?”詹尼斯开口问着,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好似胜券在握的模样,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时,她咯咯笑起来说着:“天啊,洛蔓贝尔,我刚刚都已经想好要怎么通过今晚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来试着绑架你到舞台上了……不过,今晚发生了什么?”
“啊……”詹尼斯的问题将我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的痛苦折磨重新拉回,我怔怔的看她,然后不确定的张开嘴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晚发生的混乱。
“我妈妈在俱乐部去世了。”
“什么?”刚刚还明显处于放松的态度里面被一丝轻易变会察觉的诧异占据,詹尼斯眨了眨那双眼睛,几乎是有点不可置信的问我:“你在说什么?”
“……我的母亲去世了…她在枪战中去世了…她…”我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在脸上展现出不应该出现的笑,但是它们似乎还是展现在了詹尼斯的面前,伴随着窃窃私语似的笑声,我能够通过她的眼球反光看到自己此刻的复杂表情,当然,还有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感受的短暂迷惘感。
她好像就要说些什么来远离我了。
因为不解与揣测轻轻歪向一边的头让詹尼斯的身体如同数学公式一样倾斜着,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她却只是在沉默片刻以后,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十分正经的开口说道:“恭喜你……好吧,这似乎有点不礼貌,可我之前可没少在詹姆斯那家伙手里的报纸中看到有关于你和你母亲的传闻们,如果那是真的,洛蔓贝尔,那现在这一切就会这是你的新人生,嗯…你会感到激动吗?”
一些意想不到的理解从詹尼斯薄薄的嘴唇里面被讲述,她不知道这样的话会让我感受到怎么样的情绪,只把从我眼睛里出现的水雾当作是感受到期待的证明,抱住我扑向她身体的同一时刻,她出于好笑那样开口说着:“我们可以现在就去那家俱乐部里,找到你的母亲,再把她的尸体烧成灰烬,放在骨灰盒里面。”
“你…”极其刺耳的语言喷射着所有最强大的恶意,不知疲倦的想法从我早已经感到劳累的身体里,激发出最后那么一点仍然具有付出含义的无私。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狠狠地推开面前这个根本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的女人,应该进行完全有着理由的责骂,应该告诉她快些滚开……但,我真的应该这样吗?
就像一个被号角控制的士兵那样被带领到任何安琪想要攻破的地方,她从不在乎我是否愿意这样,从不奖赏我,只一味恼火为什么我会在这一刻选择哑口无言,督促的目光在我的记忆之海中央赤裸出现,最溃败的从来都不是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起她,而是那些无论如何也没有被自己的声带发出的偏执反驳词。
说点什么,难道不好吗?
所有想法都在为了这样的警醒而被迫驱散,命运需要我去做些什么,可,我却如此吝啬的不忍心再让自己向她折服哪怕一小部分。
“如果我有着她骨灰的控制权,詹尼斯,”我鬼使神差的张开嘴巴,沁了毒液或是解脱的话,就这样盲目的,不再想要在乎这些话语是否会惹人嘲笑的说:“我确实想要这样做,哪怕一次尝试。”
“那么,为什么不把这想法变成现实呢?”詹尼斯扯起她的嘴角,笑容出现在她脸上的方式如此突兀,像是酩酊大醉停留在街边的某个小混混,又或者她真的是吧,因为当我受到吸引一样抬起头望向她时,我听到她正在伸出那支离我最近的手镯,早就有了计划似的说:“来吧,小女孩,让我来送你回到妈妈身边去。”,而她也早就知道,我正梦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