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小舅舅:“为什么书里讲的,和朝堂上的不一样?为什么五叔反对推广牛痘疫苗,救百姓于水火?为什么朝廷要防着百姓?”
小舅舅告诉他:“朝廷以少数的旗人统治多数的汉人,这便是症结所在。而四书五经本来就是汉人的经典,以汉人制汉人,自然与以旗人治汉人不一样。”
他当时陷入沉思,却在今日的饭桌上忽然想明白了,斟酌道:“书里讲的都是以汉人制汉人的法子,并没提到以旗人治汉人,以少数治多数的方法。儿臣认为,若朝廷以为自己是旗人的朝廷,那么百姓也会以为朝廷是旗人的朝廷。反之,若朝廷以为自己是天下的朝廷,那么百姓也会以为朝廷是天下的朝廷。”
乾隆心中一震,眯眼看向永琛:“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永琛摇头,认真说:“都是儿臣自己想出来的。”
乾隆又看永琪:“你怎么说?”
永琪垂下头,似乎有些羞愧,半天才抬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饭桌上这两个孩子,小的四岁,大的也才十二,如何能经得住皇上的审视。
而且看皇上的脸色,明显晴转阴,即将转暴雨。
永琛刚刚那一番话,听起来并不复杂,却狠狠戳痛了皇上这个旗人统治者的软肋。
如果说汉人统治汉人,不过是阶层的划分,那么旗人统治汉人,在阶层划分之上,还有一层种族划分。
殊不知统治者与百姓之间的划分越多,政权越不稳固。
元朝便是最好的例子。
乾隆被迫听完鄂婉的心声,内心震动更甚。
几日后,有御史弹劾和亲王贪墨。经查属实,乾隆把弘昼叫到面前狠狠训了一顿,让他回家面壁思过。
和亲王被赶回家之后,官场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牵连。结果皇上只骂了和亲王,并没让人彻查,而是在某个不起眼的早朝,忽然宣布要在全国推广牛痘疫苗,不分旗人、汉人。
对于皇上的决定,傅恒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并且自掏腰包捐出万两白银。
其他官员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和亲王反对被申斥,傅恒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自掏腰包支持,谁再敢反对就是傻子了。
汉籍官员感激涕零,五体投地跪下,高呼:“皇上圣明,万岁,万万岁!”
纷纷解囊捐款。
还有那些曾经跟着和亲王贪墨的,自以为这是皇上给的机会,赶紧把贪污的银子捐出来,生怕被查。
南直隶的百姓感受过牛痘疫苗的好,推广起来并不费力。免费打一针可保这辈子不得天花,做梦都要笑醒。
可在消息闭塞的时代,牛痘疫苗推广不出意外地在北边受阻。
为了尽可能压缩成本,疫苗成批生产,做出来也放不久,再推广不下去恐怕要糟蹋了,白白浪费了国库的银子。
和亲王被放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丢了内务府的肥差,气得暗中找人散播谣言,说南直隶疫区使用牛痘疫苗死了好多人,都被瞒下了。
学着南直隶传唱的童谣,也在坊间找了一个落榜的穷书生写下一篇诋毁牛痘疫苗和皇贵妃的顺口溜。
“西林花,开得恶。牛痘针,藏阎罗。扎一扎,花上头。孩儿脸,黄如秋。都说好,能避灾。坑得人,哭起来。针尖尖,扎得深。冤死鬼,绕城门。”
乾隆将顺天府尹递上来的奏折摔在地上,冷笑连连,吩咐上虞备用处去查,到底是谁在跟他唱对台戏。
调查结果全都指向和亲王。
第79章种痘三个孩子太少了,咱们多生几个,……
皇上大怒,可也只是将人叫进宫又骂了一顿。
和亲王摸准了皇上的脉,越发肆无忌惮,甚至赴宴醉酒之后亲自证实了童谣的可信度。
乾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拿弘昼没办法,谁让先帝只给他留下这一个亲弟弟呢。
但凡有第二个,不至于让他背上赶尽杀绝的坏名声,他都能砍了弘昼的脑袋。
“和亲王府前年添了一个小阿哥,与永琦和永瑞差不多大,据说还没种痘。”鄂婉这个“据说”是听乌嬷嬷所说。
乌嬷嬷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又只给她生了一个孙子。这个孙子在内务府当差贪了点小钱,被和亲王逮到打断了腿,从此落下跛脚的毛病,很难说到好亲。
这会儿见和亲王屡次被申斥,乌嬷嬷便把她从裕贵太妃那里听说的消息暗示给了明玉。
明玉转头告诉了鄂婉。
乾隆和太后一样都不是内耗自己的人,很快将永琮夭折的原因归结到别人身上,上回漏了弘昼,现在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