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燕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妈,得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啊!”陈桂怡哭喊着,“我怕你为了我耽误学业,怕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多!就像……就像你不让燕承义骚扰我,不也是同样的原因吗?你也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知道那些糟心事……”
燕决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是啊,他用自以为保护的方式隐瞒了燕承义的纠缠,而母亲,用她以为保护的方式隐瞒了病情,并亲手斩断了他与隋洛文的感情。
他们都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却给对方带来了最深重的伤害。
陈桂怡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继续说:“其实……甲状腺癌恶性程度很低的……我离开申城休养那段时间,已经做完手术切掉了……医生说不会影响寿命,以后就是甲减了,需要终身吃优甲乐补充甲状腺激素……就跟……就跟高血压糖尿病一样,是慢性病……”
两人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长久地沉默着。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最终,是燕决打破了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这几年燕承义如何找上门来,以妹妹燕迪的白血病为由一次次要钱,以及燕迪的存在和现状,都告诉了陈桂怡。
燕决讲得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陈桂怡听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她完全不知道,在她刻意回避儿子的这些年里,燕决竟然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来自生父的压榨和危险。
讲到这次燕承义绑架勒索,隋洛文挺身而出挡下攻击时,燕决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深深的感激,下意识地感慨:“……还好有隋洛文,他一直在我身边,陪我一起面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陈桂怡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隋洛文对燕决的保护,是实打实的。
情急之下,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替燕决挡下危险,这份情意,沉重得让她再也无法忽视和否定。
燕决转过头,看着母亲布满泪痕却已不再抗拒的脸,认真地说:“妈,我还是爱他。六年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陈桂怡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光亮,看着他提起隋洛文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依赖和信任,积压了多年的担忧、恐惧和偏见,在这一刻,似乎被这沉重又真实的爱击碎了。
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里,充满了疲惫、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燕决的手背,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能再说出任何反对的话。
燕决的眼眶也红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母亲。
几天后,隋洛文出院了。
两人一起去见了即将离开申城的燕迪。
燕承义入狱后,燕迪在申城举目无亲。她远在林城的姑姑得知情况,主动提出可以抚养燕迪读完高中。林城离申城不算远,高铁只需两个小时。
在一间餐厅包房里,燕迪显得有些沉默,但眼神明亮清澈依旧。
她看着燕决,小声说:“哥,姑姑人很好的,你放心。”
燕决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去了林城要听姑姑的话,好好读书,注意身体。哥哥会经常去看你的。”
他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张银行卡,有他存下的一些钱,“这个拿着,当零花钱。”
燕迪乖巧地点点头,目光又好奇地转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隋洛文。她眨巴着大眼睛,问:“你……是我哥哥的什么人?”
隋洛文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坦然而郑重地回答:“我是喜欢你哥哥的人,在追求他。”
燕迪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很认真地对隋洛文说:“我哥哥这么好,你可要加油哦。他和你在一起,是你走大运了!”
小姑娘的语气带着点小骄傲,像是在维护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隋洛文被逗笑了,眼神温柔地看着燕决,点点头:“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能重新拥有燕决,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燕决在一旁听得耳朵尖都泛起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燕迪:“别乱说话。”
在燕决和隋洛文送燕迪去姑姑临时落脚的酒店,准备离开之前,趁着燕决去前台询问退房事宜的短暂间隙,燕迪突然拉住隋洛文的衣角,示意他弯下腰。
隋洛文有些疑惑地俯身。
燕迪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小小声地说:“其实……我哥哥他也很喜欢你的。”
隋洛文微微一怔:“嗯?”
燕迪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前几年,我经常看到他留意你的各种新闻哦。电视上、报纸上……有时候他还会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然后……然后偷偷哭。以为我没看到,其实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