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心甘情愿地死在这里一样。
扼死,是很快的死法。
不会有多么痛苦,也不会漫长到无穷无尽,像奔不到尽头的雪夜。
楚睢开始感觉由衷的轻松。
一打照面就死在赵亭峥手里,于他而言,是再痛快不过的死法,就像是受尽了天下酷刑的人站在刽子手面前,一瞬间落下的不是刀刃,而是解脱。
她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已经开始模糊,生理性的泪水充斥着他的眼眶,他竭尽全力,喉咙在她掌心挣扎,这并非为了从其中挣脱,而是为了抬起头——然后看向她。
没有反抗。
赵亭峥的瞳孔猛地一缩。
“殿下呢?小周说她往这边儿来了——殿下!!!”
门外不知何时响起了轻快的足音,紧接着,一阵惊呼,身着冬装的女子扑上来,一把抓住了赵亭峥的手,拼命地把她扯开:“殿下你疯了!你答应我不能私下杀人的,快住手!”
赵亭峥被她连扑带拽地拉了开来,终于卢珠玉将赵亭峥扑得远了许多,才转过头,一见地上的人,忽地愕然了:“……怎么是你?”
楚睢靠在几案上呛咳不已,卢珠玉看着他,脸色忽然地坏下去。
不该拦着赵亭峥的,她一言难尽地想,再一抬眼,看见南狼双臂环绕靠在门框上,见状,轻笑一声,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也不知笑的什么,卢珠玉想。
被扑开后,赵亭峥站在原地,平息片刻,没有选择再扑上来。
“……”良久,话音不容置疑,“什么时候滚。”
楚睢耳中嗡鸣,闭着眼睛,轻声道:“十日后。”
赵亭峥倒也记得大宁要派使臣来的事情,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把楚睢派来。
这三年间杳无音讯,赵亭峥自己都以为要把楚睢忘了,可再看到他的第一眼,从前种种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汹涌不息,堵得她霎时间头晕目眩。
“……”赵亭峥转过身,捏了捏眉心,骤然有些疲惫,“既是使臣,今天留你一命,下次见面,我亲手杀了你。”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步流星,卢珠玉深深地看了楚睢一眼,连忙小快步跟上她,紧接着,便是诸北狄将士,陆陆续续地跟着赵亭峥走了,最后,才是倚在门框旁的南狼。
南狼摸着腰间的火器,从容不迫地取出来,扯了帘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它。
“知道不知道,”南狼一边擦着,一边轻声道,“小爷本来离得偿所愿,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楚睢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来看她一眼。”
毫无征兆地,火铳指向了他。
南狼轻声道:“看完了,能去死了么。”
北狄三年,哪怕没有情意,他靠着时间熬出了站在她身边的位置,这甚至给了南狼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楚睢的出现,直到赵亭峥手下留情。
她折断人颈骨的速度比狼群咬破猎物喉管的速度还快。
即便卢珠玉不出现,她也不会杀了楚睢
他开始后知后觉地明白,楚睢是一个沉没在恨海里的锚,而她站在船上,从未放手。
南狼不可抑制地心如刀绞。
“为什么她没有杀了你?”俯下身,黑洞洞的火铳对准他,“为什么这么恨你,却还是没有杀了你?”
楚睢不闪不躲,他站起身来,迎面,握住了南狼的火铳。
“……杀了我,”他涩然说,“她恨我,你替她杀了我。”
火铳的枪管还是温热的,安知武的血液溅上去,仍有擦不掉的锈色痕迹,楚睢迎面上去,掌心印着血痕,他的目光不再昏沉,就好像赵亭峥的出现,给他那盏摇摇欲坠的命灯续了一场烈火,霎时间便让他的眼睛不可逼视,分外夺目。
二人面对面站着,无一人后退。
半晌,南狼笑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
楚睢的生死只能由赵亭峥一人决定,在第一面,赵亭峥没有选择杀了楚睢时,所有的事态都不可避免地向着最恶而去。
刚才,他在赵亭峥面前,是过了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