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不好。
她也一直在改,一遍遍劝自己不要嫉妒,不要多想。
无比庆幸她学会了以阵织梦。
梦能抚慰她的伤痛,让她白日里仍旧坚守柔善。
俞岑挽遇到的美好十分有限,她织出来的梦境大部分时候都是重复的,梦里只有两个人,凤盈波和小槐,她会一遍遍回到小时候,依偎在说要给她当娘的凤盈波怀中,凤盈波会给她讲很好听的故事,小槐会陪着她爬树摸鱼,然后抱着鱼,拖着湿漉漉的裤脚回家,等着凤盈波替她洗澡,擦头,编辫子,然后把鱼做熟喂给她吃……她在骗自己,也在期待。
这些年俞岑挽拼了命地在找凤盈波和小槐,因为她是靠两束光轻拢才勉强守住了本心。
迟迟找不到她的光,她可能会变成自己都厌恶的人。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找到了小槐,小槐却成了她厌恶的那种人。
罗阙宗对这次鳞汕郡历练很是重视,提前一月就来到了鳞汕郡城,云烟宗则是五日前才到的。
俞岑挽到鳞汕郡城的当晚,程槐昼就找到了她。
她本来还沉浸在时隔五百多年小槐仍旧能一眼认出她的信息当中,没想到下一瞬程槐昼就给她讲了个故事,一个关于她和他,还有沈烟亭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程槐昼和沈烟亭是天定的缘分。
可因为她喜欢程槐昼,又因为沈烟亭将她当作师妹,沈烟亭和程槐昼逐渐离心,最后在危险来临时,毅然决然为程槐昼挡剑而死,成了他无法释怀的痛。
在那个故事里她后来还是和程槐昼在一起了,不是因为程槐昼爱她,而是因为程槐昼感动她的一次次付出。
因为她一次次用佛罗果救了程槐昼朋友的命,在程槐昼肩头落下了名为责任的沉重枷锁,压得他的心一点点朝着她靠近,他才不得已让步的。可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喜欢的人可以是沈烟亭,可以是谈箬怜,可以是任何感情指引他选择的人,但绝不能是因为强加给他的责任。
故事的结局他不喜欢,所以他要改变。
那晚程槐昼说了很多话,俞岑挽几乎每个字都记得。
“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也不要妄想用你的命来打动我,你的牺牲对于我来说都是负担,别说是你为我死八次,就算是十次,一百次,我也不会向命运妥协的,我的故事不归命运管,我自己说了才算。”
“俞岑挽,你长得挺好的,可我不喜欢主动送上门的,看在曾经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别把自己活得那么廉价。”
“俞岑挽,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要选最脏最容易给人带来的烦恼的一种,你想以身相许,为什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要,你这个人还没有你身上的果子有用,我根本不稀罕。”
“俞岑挽,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如果你非要为我死,那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我为你丧失了五感,那你就还我五条命。”
“……”
如果程槐昼说完故事,表决完态度就走,俞岑挽是不会难过的。
俞岑挽确实是幻想过嫁给小槐,可她并不是一定要嫁。
她是个修士,修士最重要的不是归宿。
可程槐昼没有说完就走,而是不停地在跟她说教,前面说得还算有理,再往后倒是让俞岑挽发觉了他的来意——他是来问她要佛罗果的。
他一次次说不想和她攀扯上关系,不接受她为他牺牲,却割舍不下佛罗果一果等同于一命的诱惑。
上门直接讨要果子,跟出事以后她献出果子的区别在哪里呢。
大概是由他拿出佛罗果,他可以冠冕堂皇地将救人的功劳都揽到己身。
程槐昼那样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指责她,骂完她还要问她索要果子的仰仗也不难猜,毕竟命运里的自己将全部生命都献给了他,他只问他拿走五颗果子,大概在他看来这还是一种恩赐。
其实程槐昼没有明确说过俞岑挽在命运里的结局。
可俞岑挽不傻,她有听到牺牲八次。
她给了凤盈波两颗果子,只剩八条命。
全都给他,那就只剩死了。
她可以为别人死,因为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命重要过,但程槐昼好像有点不值得。
不是因为程槐昼不爱她,而是他这种因为既要又要的嘴脸已经在别人身上看烦了,程槐昼和她讨厌的那些人好像没了区别。
俞岑挽没有将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独自藏进了梦里,将小槐踢出了她的梦境。
那束光脏了。
阴寒,潮湿,散发着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