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这轮明月就在她怀中。
愈清冷愈孤傲,愈让人更想摧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焚烧起的那一点欲念。
她也设想过墨拂歌会有的许多反应,或是生气或是恼怒,又或是悲哀,但她的神色始终平淡,无悲亦无喜。
自从墨拂歌目眇将双目蒙上纱布后,叶晨晚就更难揣度她的情绪。在她看来,如今大仇得报,玄朝不过是将死的迟暮王朝,压在墨拂歌身上的包袱都理应已经卸下。
而她的双眼失明一事,也不是全无转机,至少她的双目本身尚还完好,总比眼睛本身受伤无可挽回要幸运许多。
既是因秘术而生的诅咒,那应当必然有解。
可墨拂歌似乎仍在担忧些什么,眉眼间仍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如同终将融化的积雪,随时都会消融成水痕无处可寻。
她安静地等待着,终于听见墨拂歌开口,“殿下,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不是质问,亦不是谴责,她仿佛真的在疑惑,语气中又弥漫着浓重的疲惫。
“我从未想过任何利用之事,墨拂歌。”叶晨晚皱起眉,神色严肃许多,“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殿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所有人都有所贪求。”她伸出手,摩挲过叶晨晚的手背,“你对我好,又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墨氏的能力,忠心的祭司,还是墨拂歌本身?”
她最后的话语隐晦,只是点到为止,给双方都留下看似体面的余裕,却字字都像最滚烫的拷问烙在心上,让叶晨晚几近无力回答。
“阿拂,对我而言,我不明白你的顾虑。”叶晨晚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首先,我绝不可能是玄靳那样的人,而你也不是墨怀徵。”
墨拂歌的头转向她,在听见叶晨晚如此说时,她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波动。
叶晨晚笑了一下,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她语调缓缓,刻意地拉长,并没有急着说出下文。
尽管看不见,墨拂歌却仔细听着叶晨晚的每一个音调与语气,就算看不见,也能从字句里听出她的情绪。并且,叶晨晚根本也没向她隐藏什么情绪,反而近乎赤裸裸地坦白。
她仔细听着叶晨晚的语气,这些年叶晨晚的声调变化很大。
从之前的清越音色到现今的自带威严气度。而在自己身边时,叶晨晚的声音是慵懒又温柔的,略有磁性的音色充满蛊惑味道,像是琴弦拨出的宫调。但墨拂歌却本能地想要回避,因为于她而言,这是一种狩猎人的语气,能激起她所有的警觉。
这无疑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墨拂歌看不见身边叶晨晚漫不经心的笑,只听见她缓笑着道,“我不是闻弦,更不是叶照临。”
叶晨晚躬身,脸庞靠近她耳畔,吐息间是白檀木的馥郁香气,织成一场幻梦。“她们二人的错误遗憾,我不会犯。先祖愿意默默在远处观望守护,将心上人拱手他人不争不抢,我做不到。两百年前的遗憾,我不会再犯。”
“所以?”墨拂歌不动声色地只问了两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叶晨晚缓缓伏在她身侧,目光悠远,回忆起往昔,“其实从太学开始,我就不喜欢你的目光总是分给他人,也看不惯楚家那几个子弟总是来找你的麻烦欺辱于你。”
那些久远的记忆要比想象中清晰许多,连带着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也一样清晰到让人生厌。但其中的许多感情,却亦是真切的。
“从前那个将你堵在大门外的楚家子弟,我把他带到无人处,好言好语地告诉他,你们二人无冤无仇,希望他不要为难于你。可他听不进去我所说,反而还大言不惭地说只要他在一日,便不会让你好过。”
其实回想起童年时遇到的那些充满恶意的人,大多数都是爱狺狺狂吠的狗,称不上是值得多看一眼的对手。
“他如此说,我也并无其他办法,只能当着他的面卸掉了他的一只胳膊,告诉他,如果他执意如此,应该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非要做到如此地步,他才能听懂人话,跑得比谁都快。不过后来我的确没有再见过他,看来是有人比我更不爱听他的狗叫。”
墨拂歌怔忪片刻,叶晨晚说的那人她还记得,后来太学中的确没有再见过那个人,爱在墨临城中多谈论她身世的人几乎都是这个结果,这种不入流之辈,她本并未对此上心,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番因缘。
“让人生厌。”叶晨晚轻叹一声,语气中终于流露出几分厌倦,“世人要么是像玄若清之流恨不得将你的每一滴血肉都吸吮干净,要么就是像洛祁殊那般自以为是,自认为能配得上你的人。世人庸俗,他们的目光都一样让人生厌。”
指尖轻柔地划过她颌骨,动作爱怜,她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好在他们不会有机会了。”
放在她肩上的手用力,隔着衣料触摸到她锁骨,沿着锁骨下滑至她领口,轻轻划过她颈项,又贴心地替她整理好绣着白鹤压花的衣领,“你既明白我的心意,那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你的应允。”
“‘应允’?”墨拂歌偏着头,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么?”
叶晨晚的回答也依旧温柔,却不容置喙,“没有。”
她原本就颜色浅淡的唇瓣迅速苍白下去。从叶晨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叶晨晚可以放任她的势力在皇宫毫无阻碍地进出,也从不阻止甚至鼓励她了解插手朝堂事务,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放任她,但她却没有办法再离开皇宫,离开叶晨晚身边。
如今的叶晨晚,早已羽翼丰满。
墨拂歌摇头,最后却一言不发,陷入长久的缄默。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她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叶晨晚会是浴火的凤凰,会是终将翱翔的飞鸟,她是潜龙入海,非池中物。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千机算尽的,最满意的一步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