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只知救皇帝,你若走了,这大名府该如何是好?”
“朝开城门,夕大名亡矣!大明百年之城,怎可毁于今日?望相公仁爱之心,莫要如此行事呀!”
一官府小吏更是指着相公府叫骂道:“康王不来我大名府,此地依旧安乐!如今他来便来了,可来了又要走!他一走了之,却叫我等承金军怒火,替他去死吗!”
张叔夜怒道:“何人扰乱军心,说此大逆不道之语,拖出去砍了!”说着环视左右,一边侍从赶忙出列,“大人息怒,如今大敌当前,何以不退敌兵而先斩自己人?此亲者恨而仇者快矣,不若先将此人关押,留战后处置!”
张叔夜愤怒挥袍,“看在众人求情,饶你一死!左右与我押下,痛打八十杀威棒!”
旁边人看了都心有戚戚,再不敢多言了。大名府尹杜充说道:“相公自去做大事,大名府留我等留守,必万无一失。”
张叔夜看了看杜充,踌躇一番说道:“府尹公事繁忙,尚要安抚百姓,我已派李纲留守大名,军事由他统领。”
杜充愣了一下,而后说道:“此也是应有之义,我与李相公自当协力同心,共守大名。”
张叔夜花了一夜时间整军,天明时与李纲交代道:“杜充此人好大喜功,生性残忍,往常皇帝在此,他只做大名府尹,并不打紧。可如今你二人共同留守大名,切记凡事你二人相商,若事有不决,请奏扬州,不可轻断。”
李纲听命,留五千军士守城。八月二十日天明之时,一声号令,大名府城门大开,宋军出城讨伐。
金军原见大名府坚壁清野,城门紧闭,根本没想宋军还要反击,是以并没防范,被突然开城门的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两军刀兵相见,征战不休,到了傍晚,余有两万士卒奔袭出城,共同随张相公南下。
此时包围大名府的乃是金大将阇母,他见主力军已逃走,并没立即跟上,而是给南下的粘罕禀报军情,并且迅速收整军队,打算在元帅下令之前,攻下此府!随他一道远路而来的士兵也该劫掠一番以充军资,安定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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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夜疾驰南下,就怕金军此时已经到了扬州府,把皇帝擒住了,这可是赵家最后一根独苗了!皇帝若身死,社稷真亡矣!届时中原无主,天下大乱,不知还要再乱上几百年,乱世重启,汉族苦矣,百姓苦矣。
他一路紧赶慢赶,还没到徐州之时便已打听到金军踪迹,斥候官骑马来报,“相公,相公!打听到了!金军被截留到了徐州府,乃是沛县与芒砀山两地百姓义军,名叫义勇军的,听闻金军劫掠,自发保卫乡里,与金军抗衡,而后徐州守军守住城池,金军绕路不过,停在微山湖边,已有两日了!”
“唉呀!”张叔夜喜不自胜,“我大宋还有如此义军,真朝廷之福也!如今金军停留在徐州,我大军人马赶上,拖延他两月不在话下,朝廷只再派一队人马驻守淮南,不叫金人渡河,时日一长,金军自不战而败,如此一来,社稷可保!”
如今虽兵马不丰,却还有一拖字决可用,没见那金军在大宋境内再长也不过三四月?时日一长,天气炎热,那群胡人水土不服,自灰溜溜如丧家之犬,回北地去也。
张叔夜大喜过望,遂命大军休整一晚,而后加快脚步,往徐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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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方慌乱不同,此时的扬州府却十分安静。
前些日子皇帝车驾到此,城中紧锁,又在四方加派军士守城,城中百姓都看在眼里,因此颇有几分慌乱,不知皇帝为何来到。
官府却没向百姓说金军南下一事,只说皇帝南下巡视扬州,天子出行自该军士守卫,此番戒严乃是应有之义。
再加上随皇帝一同南下的汪相公,与早早在扬州府等待的黄相公都处事不惊,不见任何慌乱之意,修行宫建府邸,还从天宁寺宝刹请来高僧长老,为皇帝以及一班同僚说法。而后几天里又宴饮享乐,是以不光百姓,就连有些扬州府府衙官员都不知战乱将至。
只是百姓依旧有些微词。
他们扬州府离江南只一江之隔,是以江南的时兴物件他们府都能买来,许多人早早看了《江南风尚》前几月刊,对朝堂诸公十分不耻,“……有个赵王爷留下来本是好事,可这皇帝也忒安逸了,不想着北上收复疆土,反而到咱们扬州来巡查,咱们蓝大人有什么好查的?这不没事找事吗?”
“皇帝也是大臣辅佐,我看就是咱们官家旁边那两个相公,整日里不知想什么,等到咱们大宋都给败完了,他们心里就舒坦了!”
一群人在茶馆里小声骂骂咧咧,忽有人说道:“怪了,往常这时候八月刊早来了,怎么到如今还没货?掌柜的,你拿不到货,怎不去催?咱扬州府虽封了,可也不至于连几本刊物都送不进来吧!”
掌柜的听他们说话提到自己,陪个笑脸,“怎能呢?已催了几次了,诸位客官住在城中不知道,瓜洲渡这几日急得直打转,不是咱扬州府封了,是那江南沿岸,全封锁了!”
“啊?”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这是为何?”
一人忽然醍醐灌顶,“该不会此次皇帝下扬州,拖名巡查,实际是为了讨伐那江南潘邓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茶馆里顿时热闹纷纷,从一开始潘邓复活,南上清君侧,讲到后来江宁府开科场,种种大事小事如数家珍,说完还要评论,“我就知道他与朝廷必有一战!”
“乱臣贼子!真有他的!”
“早年间他还打反贼呢,如今他也造反了!”
“嗐,你几个都没见过潘大人,我表叔家的姊妹的家婆的兄弟曾有幸见过潘大人,真仁慈人也,潘大人也是可怜,若不是被钦宗皇帝相逼,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赐死,他又何至于反?这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不反就得死,反了许能活命!”
“唉,他这又是何苦?英雄气盛也,不知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若真被那李贼害死,如今那姓李的也已被惩处,他自自证清白,留得忠臣之名。何必折腾一番坐实了反叛,遭皇帝讨伐,大军压境,真真无可奈何矣……”
旁人听了他的话嗤笑道:“咱们皇帝能打得过那姓潘的吗?眼见着江南兵强马壮,从江南打马到汴京城溜了一圈又回来,他那大军汗毛都没少一根!再看朝廷,叫那金军打得老婆孩子都卖了,真要交战,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茶馆里又是乱糟糟一团,“你们说得不对,都听我说……”
“都听我说……”
“都听我说!”掌柜的高声说道。